架空的玄幻剧，服装造型谁说了算？

　　电视暑期档张若昀、关晓彤主演的《九州天空城》，冯绍峰、马天宇主演的《幻城》，李易峰、赵丽颖主演的《青云志》接连霸屏。除了有高颜值小鲜肉吸睛，剧中或浓郁或寡淡或另类的服装造型也成为剧集的一大看点。无论是深V、美瞳、大高领，还是刘海、盔甲、高级定制，都成为观众边追剧边讨论的热点话题。作为架空结构的奇幻剧，服装造型如何设计出来，又遵循怎样的原则？设计师们的劳动成果里藏着什么玄机？在他们工作背后，有哪些故事，又有哪些难处？为此，新京报记者专访了四位热播剧的服装造型师，看这些华服的操盘手，如何“变画为衣”。

　　设 计 原 则

　　造型风格不全是造型师说了算

　　揭秘

　　《九州》为什么设计出低胸深V？

　　《幻城》冰族的服装为什么像《指环王》里的精灵王子？

　　从业多年，担当过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甄嬛传》和范冰冰版《武媚娘传奇》造型设计的陈敏正告诉新京报记者，任何一部作品的造型风格，都不能完全靠设计师确定。“在我的设计风格和理念里，经常把自己化为一张白纸，在接一部戏之前，把以前设计的印象全部忘掉，更多的是达到制作人的要求。制作人需要发片、买片，了解市场，他们会有主导意见。”

　　与历史正剧相比，奇幻剧虽然在服装造型方面，有更大发挥空间，但主体上，仍然会按照制作方的基本概念创作。《青云志》的服装设计方思哲就表示：“设计最初跟制作方商量，他们想要传统、大气、飘逸一点的仙侠戏，不要游戏风。所以这次服装款式偏正统，没有那种奇奇怪怪的款式。”

　　他将服装风格定在唐朝以前，以偏魏晋风的宽袍大袖为主。“正邪都是修仙之人，各有立场，所以在款式上都比较飘逸，整体颜色都偏浅淡。”材质上，选用了真丝、绡、纱、罗等传统中国面料，满足演员静止状态下服装有垂坠感，在动作戏时衣服也更显飘逸。

　　《九州天空城》的造型设计则完全抛开了古装戏的传统理念，造型师艾闻直言：“做的比较飞”。设计初期，他看过美术场景，对人物有初步设定，跟制作方讨论了四稿后才最终确定。擅长时装设计的艾闻作品包括电视剧《奋斗》和《欢乐颂》。因此，他将古装和时装做了个结合：“像易茯苓和雪飞霜的衣服，就有别于传统古装和玄幻，颜色鲜艳，长裙偏时尚”。

　　艾闻透露，被网友热议的羽族“低胸V领装”源于跟制片人、导演讨论后的一次突发奇想。“因为我们面对的观众比较年轻化，又是暑期档，就想设计出受少女欢迎的款式，才研究出了深V低胸，搭配翅膀形状的天空之眼项链，来迎合少女的幻想。”

　　同样讲述跨种族故事的《幻城》，在造型上则更有西方色彩。服装造型师钟佳妮坦言，《幻城》的整体风格是制作设计师、制片人、导演在一起商量讨论后的结果。“我们的制作设计师是奥斯卡最佳艺术指导获得者丹·汉纳，代表作有《指环王》系列，所以一开始有人说冰族的造型像精灵王子，其实是因为设计来源于同一个人、同一套魔幻体系。”

　　“接一部戏之前，把以前设计的印象全部忘掉，更多的是达到制作人的要求。制作人需要发片、买片，了解市场，他们会有主导意见。”

　　面 料 选 择

　　欧洲奢侈品牌高定工厂供货

　　揭秘

　　《幻城》里谁的衣服最费工时？

　　《青云志》正邪服装有什么不同的“小心机”？

　　不论做什么剧的造型设计，都有一个原则：遵循人物属性的定位。钟佳妮就将《幻城》角色的质感，与所穿的布料质感挂钩。“选的布料要和角色相吻合，卡索是冰族的王子，非常纯洁，所以用白色珠光，不是张扬的闪烁，像冰雪太阳照着反射出来的光芒。樱空释的定位很梦幻，所以选了淡淡的蓝色，布料的织纹很丰富，有肌理。宋茜的角色是守界使者，就用粉色的轻纱来表达。但她也有坚韧的部分，所以粉色用了一种小金属质感的亮片，包括鱼骨这种很塑形的造型，区别于一般软软甜甜的粉色。”

　　她透露，制片方要求把“高级定制”概念引入这部剧，来突出几位主演的王族形象。“这部戏是魔幻题材，视觉效果要超脱凡尘，它的质感是高级的，需要一定的层次。”但国内的布料不太能满足需求，只能选择欧洲历史比较悠久的商家，比如迪奥等奢侈品牌的供应商来提供面料。面料都来自于法、意、徳、葡萄牙等历史悠久的高定工厂，仅织造时间就需要一个月左右。其中，冯绍峰所穿的白色套装费工时最长，前胸后背和手臂上的图案都是设计师亲自做的珠绣设计。“可能观众看不到这些细节，但是设计师把这些元素糅合在一起，传递一个视觉感觉，如果观众能察觉到，我们就很满足。”

　　如果细心观察，《青云志》的服装细节也有“小心机”。甚至于正邪之间的刺绣图案都有区分：青云门的图案以汉代的云气纹为主，鬼王宗以商代青铜器上的饕餮纹为主。邪派的魔教偏硬朗，修仙门派比较飘逸，云纹或水纹居多。

　　方思哲称，服装上最大的创新在于水墨的色彩和质感，都是用数码喷绘达到的渐变效果。“我们的衣服的布料虽然素，但是做数码印刷成本很高，比买豪华的料子要贵。要飘逸但不能太透，因为后期要抠绿，太薄的话，扣背景会有问题。所以要跟特效部门一起商量，布料都是给他们看过的。”剧中，大弟子所有的头冠都是手工敲出来的。虽然很多东西要细看才能发现，但方思哲依然认为值得。“因为受限于框架，不能做得太浮夸。所以只能从小的入手，做精致些。只要观众看得舒服，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在造型师的眼中，设计没有好与坏，只有适合不适合。艾闻为了给《九州天空城》找到合适的布料，也煞费苦心。“挑面料是二度创作，画的时候很写意，但要找到合适的面料，呈现90%的效果都很难。”好在最终，他发现了一种背面比正面好看，飘逸又有垂坠感的面料。但其背面的编织纹理很脆弱，裁剪时要保持布料的完整性，难度特别大，只能斜着裁。“一般10米布做一套衣服，我们要用15米、20米才能做出来。”

　　“挑面料是二度创作，画的时候很写意，但要找到合适的面料，呈现90%的效果都很难。”

　　演 员 试 装

　　《青云志》赵丽颖试了二十款造型

　　揭秘

　　《幻城》里冯绍峰受什么影响跳戏？

　　《青云志》碧瑶穿了多少套绿衣服？

　　近几年，随着中国电视剧发展多元，观众对演员自身的关注，延伸到服装造型等各方面。陈敏正坦言，一部戏的人物造型已经不仅仅按照戏剧人物、戏剧结构来做，基本属于“明星的包装”。“造型关乎演员的自信心，一定要得到演员的肯定，不认可就没法演。穿上后，他（她）感觉不是自己想要塑造的人物，不可能穿。不论大小演员，一定要先跟他（她）沟通。对方也都会有自己的一些想法和创意。现研究，现修正是来不及的。”

　　他以自己做过的造型为例。明朝的服装是现在很多汉服爱好者喜欢的款式，但是在戏剧结构里，仿古的造型，一不小心就会把小姑娘变得像一个阿姨。“我做了纯汉服系列的衣服，但穿上效果不好，得改。演员的脸型、身材都不一样，万一承载不了明代中式的立领，就会显得老气，年龄至少涨5到10岁。这很危险，衣服也挑人。所以必须要根据这部作品和演员的情况进行调整。”

　　《幻城》的服装设计师钟佳妮很认同这个观点。在冯绍峰饰演的卡索设计一稿中，肩甲就稍微有点张扬。“因为我想卡索怎么也都是‘王’，但冯绍峰是一个非常要求完美的很敬业的演员，就对肩甲有异议，我们各自保留了意见。”后来，她了解到冯绍峰想要传达的角色信息与肩甲有冲突，导致他有点跳戏。“于是我们结合演员的想法，做了一个大改变，最后变成了比较平的、稳稳落在肩上的肩甲。” 钟佳妮说，通过这个改动，她深刻感受到和演员沟通的重要性。“我们对角色的理解，可能没有演员亲自演绎时深入”。

　　有同样感触的还有方思哲。他是《诛仙》的书粉，十年前就看过原著。“小说有个大概的色彩倾向，但《青云志》中每个人身上的色彩花纹会根据性格，有很多调整。比如原来碧瑶衣服的颜色，小说里是水绿，但剧里她十几套衣服不可能都是一个颜色。对书粉来说，印象中的绿是一个样子，但做出来不一定好看。何况演员身材不同，适合的款式也不一样。”

　　他透露，造型团队在此前赵丽颖的各种古装剧造型的基础上进行改变和丰满，在最终定妆前，赵丽颖总共尝试了不下二十款造型。而从来没有拍过古装剧的杨紫，也是在不断地试妆后，最终形成了现在的造型。“我们的主要目的是要好看，跟演员也要多沟通交流，操作起来才会顺利。”

　　“一部戏的人物造型已经不仅仅按照戏剧人物、戏剧结构来做，基本属于‘明星的包装’。造型关乎演员的自信心，一定要得到演员的肯定，不认可就没法演。”

　　设 计 难 点

　　制作周期短，观众众口难调

　　揭秘

　　《九州》筹备期有多短？

　　造型师最想对观众说的话？

　　对于服装造型师来说，时间是头号公敌。一般来说，从设计初稿到定妆，时间越长，准备工作越充分。陈敏正告诉新京报记者，造型设计的日常是先看剧本，有一个月的创作期，然后画设计图，想创意。之后有两个月的服装制作期，把布制成服装。然后等演员试完装定妆开机。前后加起来，差不多三四个月的时间。

　　但由于现在电视剧制作时间不同，除了一些要求细、制作周期长的剧，还有一些剧拍摄起来可谓“短平快”，背后原因就是为了配合演员的档期。“市场上一些关注度高的演员很紧俏，制片方中意的演员一确定，档期到了就要开机，这个时候就很被动，必须按照演员的时间来走，就很难保证每部戏都有几个月的完整设计周期。”陈敏正说。

　　负责《九州天空城》造型设计的艾闻坦言，这部戏筹备期很短，只有两个月。“又赶上冬天和春节，如果时间久一点，效果会更好些。”接下《幻城》的钟佳妮也很感慨，“三千件衣服和三件衣服的事儿其实一样。时间短、任务急、然后还要做好，这是最难得的。”她形容团队每天一针一线走到“那个故事的那个人物里”，这距离越来越短，这一针一线“围绕这个人物越走越近”。

　　如果说每个电视剧都会有一些遗憾，在创作时，服装造型师们都试图把遗憾降到最低。他们清楚，众口难调。让大家满意，其实并不容易。陈敏正说，他曾经很困惑，而对于幻想架空性的作品，基本上会跟现实交错，有一些创造和创意。尽管这些创意观众未必通通买账，但也只能一笑置之。

　　而更难的是，既要符合史实，又让观众觉得美。陈敏正说：“还原完整的历史是应该做的，但是电视剧，我还是不希望大家完全考究历史。等看完整部片子，大家对整体的造型才会有更清晰的认识和判断。此外，艺术创作与纪录片还是有质的区别，不能太追求真实。”

　　“三千件衣服和三件衣服的事儿其实一样。时间短、任务急、然后还要做好，这是最难得的。”

　　采写/新京报记者 凌晨 首席记者 刘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