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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长角苗”的神秘面纱还原一张他们真实的群像

2016年09月14日 星期三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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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兴梅在妈妈帮助下盘长角。
土草房,荒芜中。
83岁的“长角苗”老奶奶,独自沉浸在蜡染刺绣里。

  从二楼下来,杨兴梅站在楼梯的拐角,我十分错愕地问她:“你十几了?”看起来小巧玲珑的她羞怯而大方地回答:“我成年了!”离开楼梯的昏暗,我仔细打量这个苗族女孩,皮肤粉嫩如胶,丹唇皓齿,明眸善睐,后边披着长发。如果不是身在长角苗寨,很难想象,她就是神秘、保守、不愿与外族甚至是别的苗人通婚的“箐苗”。“箐苗”们,因为有着独特的长角头饰,又被称作“长角苗”。

  “长角苗”缘何神秘?早婚传闻的真实情况是什么?独特的民俗目前的传承状态如何?带着这些问题,新京报记者来到贵州省六枝特区梭戛乡“长角苗”聚居地一探究竟。

  早婚是讹传 早订婚才是事实

  杨兴梅家所居住的新二寨是政府帮助修建的新居,家家门楣上都悬挂一根粗竹竿,上面打着绳结。这些绳结应该是“长角苗”结刻竹记事和绳记事的遗存。杨兴梅的妈妈也不清楚为什么这样装饰,她说,这样挂衣服很方便。

  杨兴梅成年了,还没有男朋友,父母也没给她订婚,因为怕别人说闲话,所以她不愿嫁到外族去。就像刚见到她时的诧异一样,她的身高看起来就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和门楣上的绳结一样,她矮小的身材,在整个寨子里很普遍。一位身材高大的“喇叭苗”,告诉记者,这和他们族内通婚有关,因为亲缘关系只能辨识到五代之内。

  关于“长角苗”女童订婚的传闻一直很盛,甚至还被误传为“早婚”,这不仅有解释的尴尬,也有其自身封闭造成的误读。陇戛逸夫希望小学的一位老师告诉记者,她班上有两名女学生已经订婚了,她们不愿意,但家长做主,收了男孩家七万元钱。在中学读初一的杨金(化名)和熊花(化名),说她们班有几个同学也订婚了,但没有结婚的,结婚得等把书读完。面对这个问题,另一个叫杨锦(化名)的女孩,也知道有女孩早早就订婚了,但她说,订婚归订婚,结婚还是要等到成年。

  对于早早订婚的理解,“长角苗”们自身实实在在的东西变得越来越抽象和符码化,渐次成为最初元的集体记忆,这些习俗已经化入他们的血液,成为了他们的集体生物钟。即便在法制社会的当下,他们也会寻找习俗与法制的非冲突区域,也就意味着,消除女童订婚问题难以一蹴而就。

  “长角”民俗面临危机 新功能却是供人观看和拍照

  “长角苗”身上本民族的独特符号逐渐被现代文明迅速替代和同化。他们的穿着,除了上了年纪的妇女身上还有标志性的苗族刺绣,其他人的着装看起来更像汉民族服饰,甚至连标志性的“长角”,因为很重,至少有两公斤,平时也没人带。现在盘起的长角不再是以前的头发和麻线,而是在黑色和白色毛线上,捻上自己、亲人或者祖辈的头发。杨兴梅的解释是,这样既减轻重量,带着又舒服。

  关于“长角苗”的头饰有个美丽的传说:因为没有文字,长角苗的历史与回忆都写在头发上,妇女每天梳头时把掉下的头发用麻线编织起来,作为嫁妆传给女儿,代代相传。这也许只是个美丽传说,因为,不光女人盘“长角”,男人也盘,只是没有女人的复杂,相对小巧与轻便。

  “长角苗”的历史已经无法考证,甚至这种“长角”,什么时候由头发变为可以穿戴的头饰,寨子里的人已经说不清楚。现代文明的迅速切入,民俗文化的脆弱一面得到了凸显。村子里面修了网络基站,年轻人使用上了手机,族人搬离了木头房子,住到钢筋混凝土的新居里,“盘长角”如果不加保护和传习,已经到了可有可无的边缘,会迅速得到佚失与遗忘。

  杨兴梅在妈妈的帮助下,在自家的客厅,用了至少半个小时,带好了“长角”,穿上苗族女孩的粉色系刺绣服饰,其雍容华贵的程度,在青山深处迅速增加了一抹亮色,就像聚光灯下少数民族模特一般抢眼。她告诉记者,这些都要从小学,在出嫁和节庆等重大节日的时候才穿成这样,平时就是盘给游人看和拍照。

  生态博物馆 “长角苗”的生活社区

  从贵阳到“长角苗”寨,开车要四五个小时,从岩脚下了高速,一路颠簸,攀上泥泞坑洼的山路。路上风光的败兴,在“长角苗”寨得到了补偿。在这里,记者见到的是怡然自得与明丽欢快的人文风景画,“穷”、“落后”、“封闭”等词汇早在脑子里没了踪迹。

  83岁的老奶奶坐在高处,戴着用红色毛线吊在鼻梁上的老花镜,边打量给她拍照的人,边刺绣手中蜡染布条;两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背着装满玉米棒子的背篓,倚靠在一起休息,对陌生人没有一点恐惧,相反还显得落落大方;对着一个玩具摆出各种姿势、匍匐在地上的孩子、围坐在亭子里的女孩子们腼腆地吃着一元一碗的凉皮、拾级而上背水的老妪和模仿背水的女童,所呈现的是一种另类的富足与现代。

  目前,在这个地区已经设立了“长角苗风情园”,风情园里建有中国第一座生态博物馆——梭戛生态博物馆,目的在保护其独特的民俗文化与自然生态。顾名思义,包括口耳相传的语言、民俗、自然景观和这里的“长角苗”人,都是生态博物馆的一部分。博物馆就是“长角苗”的生活社区,一草一木、高山流水、犬吠鸡鸣无一不在其中。在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和原汁原味成为奢侈品的当下,“长角苗”是富有的,这已经不是记者在梭戛乡政府看到的“脱贫致富奔小康”石刻定义的幸福所诠释得了的了。

  结语

  “自觉传承”堪忧

  但是,他们也怀着经济上奔小康的期许和民俗渐渐消亡的困扰。寨子里的年轻人出去打工了,留下的大都是孩子、老人和妇女。说普通话读汉字,已经侵蚀掉了“长角苗”的部分语言载体,机器代替了手工,已经有女孩顶着压力外嫁他族。杨兴梅家搬到山下新寨之后,老房子拆了,她妈妈唯一的一件手工蜡染衣服在搬家的时候弄丢了,现在身上穿的蜡染上衣是机器蜡的,她也只在七岁的时候学过蜡染而已。而织布机则安静地躺在生态博物馆数据中心的展厅里,家里鲜有“唧唧复唧唧”的织布声。

  因此,无论是谁都得承认身在桃花源中的“长角苗”,民族内自觉的民俗文化传承堪忧。

  (文中涉及未成年人均用化名)

  本版采写/摄影 新京报记者 王庆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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