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02:旅游周刊·封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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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加和他的小泊湖湿地

旧日的居所,琥珀色的温暖,从感官进入精神

2016年10月19日 星期三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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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岩羊和家羊围在南加及其孙子身边。这只岩羊是被牧民在山里救下来后,送到南加建起的野生动物康养基地进行治疗和野化训练。在青海湖一带,牧民一旦发现受伤野生动物,就会到这里救助。多年来,南加救助了十多只普氏原羚,还有岩羊、狼、天鹅等野生动物。
南加在青海湖边近20年的生命守护中,捡拾青海湖边的垃圾,治理盐碱地,恢复小泊湖湿地生态。在他的感召下,家人和众多志愿者也一同投入到保护青海湖的行动中。2010年,组建了“青海湖湟鱼巡护队”,主动对接和协助当地渔政部门,宣传湟鱼保护,制止非法捕捞行为。
南加每个月带领家人和志愿者沿湖清理垃圾。
南加带着孙子在普氏原羚活跃的草原上巡护。

  青海湖东岸,小泊湖湿地,约2000亩,多为河畔起伏的沙丘、蜿蜒的河流和旷野。从南加家后面的小土丘上可以一览湿地的景色、白塔,还有极远的地方,太阳余晖加重琥珀色的雾气。南加回忆说,他记得小的时候总是对野外和整个自然世界充满兴趣,许多光阴都是在葱郁的草地、满地的鲜花和清澈的流水边观看鸟还有植物中度过的。我对南加老师说,我能体会那种感觉,“我居住在树叶的安静中,夏天长大了。”

  南加是小泊湖附近青海省共和县倒淌河镇梅雅村的人。

  上世纪90年代,小泊湖被开发成旅游景点,游客和自驾车带来的塑料袋、食物残渣和饮料瓶被随意丢弃,随处可见的白色垃圾被牛羊吃进肚子里,有的也会被鸟吃掉,没被吃进去的垃圾就漂在湖面上,或者随风到处飞。堆积的垃圾还堵塞了湿地的泉眼,让湿地不再湿润。

  人和牲畜在不断增加,需要更多的土地来承载他们。于是人们开始对湿地进行排水改造,大面积的湿地变得干涸,风卷起了河床里的尘土,沙化逐渐扩大,一些原本水草丰美的草场渐渐被黄沙吞噬,变成了沙地。天气也变得越来越差,雨水稀少而断续,视野里尽是零碎的山头,那些沙漠和死去的河流,那些石块和酷热的阳光。

  再后来,青海湖东岸,自南向北修起了一条平坦宽阔的公路,方便了海南与海北的经济沟通,也打破了青海湖东岸小泊湖的安详和宁静,很多人跑来捡黑颈鹤的蛋、捕捞湟鱼,也许是受到过度惊扰,黑颈鹤也会为自己的性命担忧,于是离开这里,种群的数量逐渐减少,只剩下最后的两只。

  “这里原本是整个青海湖青草最早长出来的地方,也是黑颈鹤的栖息地,还有108个泉眼”,南加感慨于这么美的地方变成这样,“心里特别难受”。

  土地与静息的梦想

  就像家乡山上那些你爬过数遍的熟悉的小径,小径对你肌肉的意识来说总是那么清晰,旧日的居所,琥珀色的温暖,从感官进入精神,我们从原初的丰富性里体验着安定感,幸福的安定感。家园总是从生理上印刻在我们心中。这些庇护所的价值如此朴素,如此深深扎根于无意识之中。

  1997年,村里划分草场,经商归乡的南加主动放弃了好地,要来小泊湖湿地进行改造。他卖掉了自家几乎所有的牛羊,在湿地周围设立围栏,购置发电机、抽水机,注入水源,种树植被草,遏制沙化,放生养鱼,改善水质。他每天绕着湿地巡护,怕种下去的草被牛羊踩踏,啃食破坏,还劝阻了几回那些企图捕捉黑颈鹤的人。

  因为靠近青海湖,盐碱特别重,泉眼干涸了以后周围的土壤就会变得特别硬,根本挖不起来。南加购置了一台水泵,抽取淡水来浇泉眼,泡上两天,再把固化的垃圾挖出来。

  当我们的天空连成一片,家宅就有了屋顶。最初,南加是带着家人清理这些垃圾,后来慢慢有了志愿者,定期清理垃圾的范围也由小泊湖扩大到整个青海湖,最多的时候有300人一起捡拾清理湖面和沿岸的垃圾。这些垃圾被运回分类以后,就堆放在南加家里空置的屋子里,一段时间后联系垃圾处理站的人,把垃圾运送到处理站。

  南加说,“土地整理了整整20年,湿地土壤、植被的高度和密度,已经恢复得和我小时候见到的景象差不多了。”

  那些曾经似乎是用之不竭的野生动植物资源,由于过度消耗、捕捉及其自然栖息地的消失,正濒临灭绝的境地。南加的行动唤醒了大家保护自然的激情,那种最真诚的、最迫切的激情。就好比你要建立起一种“河的感觉”,一旦有了这种河的感觉,河就无所不在。一旦记着了河的气味,即便是在看不见河的风景中也能感到它的存在。

  没错,一旦激发起这种激情——一种美感一种知识,这种对自然界新生及未知事物的刺激,便能唤起人们这种永久的激情。

  我就是我所在的空间

  搭帐篷夜宿小泊湖湿地是种非常美妙的体验。你的眼睛仿佛一只兔子的目光,在无忧无虑的一瞬间将平和投射到秋天的宇宙中。

  营地的旁边是溪流,溪流滋养了两边的湿地,最初这是一片并不广大的草地,沿着河水生长的狭长地带不会提供永不匮乏的牧草,供这儿几千只整日忙着啃食牧草的羊和马享用,但是现在它逐渐广大青葱,白色的沙山在向后一步步退缩。夜幕低垂,营地安歇之后,草丛、星辰、大风、雨水之下度过的一夜,周遭的一切给人的印象甚至比白昼时还深刻——那自然万物自由吞吐的气息。

  清晨,营地上空传来两三声鹤鸣,那是黑颈鹤正飞过,一只兔子钻出地沟,在银白色的霜上跑了一小会儿,然后在寂静中停下脚步,坐在自己的后腿上,竖起耳朵,眺望着地平线,似乎它的目光让整个宇宙安详。一动不动的兔子在它永远的惊恐不安的间歇时刻,静观白雾茫茫的原野,无法想象四下里还有比这更明显的深刻安宁的迹象。在一个安静的世界,一个安详的地方,人和动物一样才能够体会平静和休息。

  暖和的内心空间是所有想象的根源。南加说,这里的藏族有句谚语,水的根源是盐,空气的根源是风。风带来空气的流动,而所有的水都有盐,在所有美丽的奇观下一定隐藏着深重的意义,那就是爆发的想象力和追求事物本质的激情合二为一。

  在恢复了小泊湖湿地后,1997年起,南加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那些不断向自己的家推进的土黄色沙丘,在喜玛拉登沙漠2000亩沙地,他将收集到的本地植物的种子,撒在沙丘上,把牛羊赶上沙山,靠它们的脚力来回翻沙将草籽深埋,这样长出的草又高又密能有30-40厘米高,省钱省力。

  从小泊湖去西宁的环湖东路边,南加种了两年的黑沙蒿长势正旺,成片成片的碧绿四处蔓延,盖住了裸露的黄沙,耐旱的针状叶片显示出与周遭环境不相称的水嫩,像是水生植物用手指一掐就能出水。2000年种下去的金露梅,40厘米高,这种灌木能开出美丽的黄花,它还是一种饲用植物,骆驼爱吃。奶蓟,喜温暖干燥环境,对土壤水分要求不高,沙滩地、盐碱地都可以种植。

  爬上沙丘,南加坐在一棵沙杨树下,因为风沙大,这棵沙杨去年一年就被沙子埋掉了6米,但它依旧顽强生长。沙杨的根特别发达,能固沙防止沙丘的移动。南加在这片沙地上种植了七八种植物,结着红色果实的植物他也叫不出名字。他说要学的很多。

  一个人做了那么多事情,有那么多故事,甚至修复了一个小环境的生态系统,大家一定会探究他思想方面的所想,他的环保理念,南加说“人走天下必带碗。”对于这句话的理解,我请教过比较熟悉他的人,他说,自己备好碗筷,自己清洁它们,你带着它走东走西,接受每个人的赠与,人的需求一个碗就足够了。

  小泊湖湿地保护站和物种监测站目前都已建立起来,来了更多的学者、志愿者、还有做公益慈善的人。最近,南加老师又有了更新的想法,把当地政府支持他建立的普氏原羚救助站的一些空余房间改造成一个环保教育基地,有科普宣传展览,有会议室,还有宿舍,白天捡完垃圾回来后,南加会通过PPT给志愿者们介绍环保知识以及青海湖面临的一些问题,让环保在青海湖的每一个角落生根发芽。或许还会做一个手工作坊,做一些代表青海湖的环保纪念来增加一点收入,这样就能给跟着一起做环保的人发工资了,我们可以自给自足,有造血功能,就能做我们想做的环保。

  新京报记者 刘旻 陈杰 摄影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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