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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跪拜”会让我们不自在?

2016年11月04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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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漫画/孙嘉潞

  权且言之

  在中国,“跪”这一古老的形式,早已不再是单纯的礼仪,而是掺杂了复杂的等级、尊卑等社会因素,它与自由平等的现代理论格格不入。

  这几天,出现了两则关于“跪”的新闻。一是韩国三星的中韩高管“跪拜”中国客户,二是某人收徒接受跪拜礼。事实上,几乎每次,关于“跪”的事件,都会引发关注。比较典型的,是曾经出现多次执法城管与摊贩“互跪”的情况。为什么呢?“跪”的效应太大,面对可能导致的舆论,即便是“强势”如执法人员,也同样“伤不起”。

  “跪”,在中国或者韩国,都属于“国情”。但国情各有不同。在韩国,跪拜的确是正式礼仪的一种,因此三星公司的韩方高管自己跪拜经销商,可以理解。不过,这事放在中国的语境中,就有了巨大的文化偏差。这是因为,在中国,“跪”这一古老的形式,早已不再是单纯的礼仪,而是掺杂了复杂的等级、尊卑等社会因素,它与自由平等的现代理论格格不入。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又有俗语: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历史地看,跪拜的伦理内核,一是敬畏,二是臣服。如果在现代社会,我们还能接受“跪拜”的存在,往往是在以跪拜表示“敬畏”的场合,比如,皇帝祭天,节日祭祖,歃血结义,或者庙里拜菩萨等。其特点是,所拜的,不是具体的个人,而是抽象的鬼神。我们熟知的拜“天地君亲师”牌位,所指的天地固然是抽象概念,而君亲师,也不是指具体的个人。比如过去私塾拜“师”,跪拜的,其实多是至圣先师孔子像。

  当跪拜的对象,从鬼神转而为人时,表达的往往是臣服。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古代臣子对皇帝的三拜九叩,表达的就是这种人身依附关系。而正是由此核心,发展出了三纲五常、层层跪拜的封建等级制度,鲁迅深刻地将之归纳为“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和“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等级井然的社会秩序,也许颇能符合一些“秩序强迫症”的美学观感,却掩盖了当事人的血泪。

  正如“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的俗语,或者古代的学徒制,在平淡的形式之中,其实未尝不暗含着处于等级末位的妇女或学徒们代代相传的苦与怨。也因此,有人说,只要有这种人身依附关系的存在,中国便没有真正的精神贵族;精神贵族,只有在坚信“真理及法制面前无论尊卑皆平等”的前提下才可能存在。

  因此,为什么即便是“你情我愿”的跪拜,也会让我们当代人感觉到“不自在”?因为它隐含着人身依附关系的赐予与确认,因而即便不是针对我们自己,也让我们感觉到了一种对自由的侵犯,这是一种“同情”之感。柏拉图有言: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作为当代人,我们热爱孝敬父母,尊敬爱戴老师,视顾客为“上帝”;我们可能感恩他们的付出,敬佩他们的学识、思想及能力,但所有这一切,都不足以让“我”放弃自我;反之,如果我们持现代意识,便也会认可,无论自己能力或者贡献多大,也无论是怎样的“老传统”,都不足以让自己完成对另一个人的泰然占有,因为这究其实是一种微观的“专制”。

  “跪拜”现象时有出现,且每次都触动国人敏感的神经,并不是坏事。它一方面提醒我们,传统的“鬼气”还时隐时现,另一方面,也表明文明的进步与平等自由观念已经比较深入人心。

  刘志权(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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