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瑾 我始终把自己定位为一个推动者

　　口述人：谢家瑾 原建设部总经济师兼住宅与房地产业司司长

　　记录：新京报记者 李捷

　　谢家瑾说，第一次看到自己被称作“经济学家”时很惊喜。在她看来，房地产市场要健康发展，一定要按经济规律办事。她始终认为，以“结婚首次购房、居民改善性购房、城市建设中的拆迁安置购房、城镇化过程中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购房”为主的四大主要刚性需求，仍将在今后若干年支撑着房地产市场的发展，仍将是支撑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方面。关键是要按照“市场供求基本平衡，结构基本合理，价格基本稳定”来加强和改善对房地产市场的宏观调控。

　　房改政策提出

　　在改革开放30年（2008年）的时候，央视二套曾经做过一期节目“评选三件老百姓满意的事情”，我当时候就坐在电视机前，心里抱着0.01%的幻想，住房制度改革能不能够被选上？因为感觉大家对房价的上涨已经开始不满意了，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但最后的评选结果出来，一个是科技进步，第二个是收入增长，第三就是住房改善！当时我一个人在家，听到这个结果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真的是太高兴了，那一刻我觉得我们所有的付出和辛苦都是值得的，因为这代表老百姓认同你，即使到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挺激动的。

　　1996年，朱镕基（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分管房改工作）同志关于住房将成为新的消费热点，住宅建设完全有可能成为我国新的经济增长点，是在当年亚洲金融风暴大兵压境的大环境下经过审慎思考提出的。面对一系列经济社会问题，需要开辟新的经济增长点去带动经济发展。朱副总理说没有别的办法，下决心把宝押在加大住房建设上，通过展开大规模的住宅建设，带动国民经济的发展；具体落实到建设部的任务，就是要确保让建成的住房卖得出去，通过停掉分房，控制房价，并通过将财政和单位原来投入建房的钱转化为向个人发放住房补贴、银行开放个人买房抵押贷款，以及开放二级市场等措施，调动个人买房的积极性。

　　按照朱副总理的要求，从发改委、财政部、人民银行、建设部、税务总局等部门抽调了40名干部，成立八个研究小组，在俞部长（俞正声，时任建设部部长、党组书记）的带领下，我们投入到紧张的实施方案的制定和各项有关政策的研究上。当时，我、刘铁民（时任国务院房改办副主任）、顾云昌（建设部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是起草向国务院汇报材料的主笔人，每天白天大家讨论的内容和形成的意见，当晚就梳理出来，供第二天再研究。那段时间几乎天天加班到深夜，基本上一天出一稿。记得我们几个人常常讨论到晚上七八点钟，就到建设部旁边一家小饭馆吃一碗几元钱的面条后再回去接着干。

　　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朱副总理亲自主持召开了多次会议，详细研究推进房改的各项政策，使得“改革住房分配体制，建立新的住房供应体系，扩大住房金融服务，培育和规范住房市场”的思路逐步清晰。

　　历史性的一刻

　　这辈子的从业经历，最难忘的就是朱镕基同志向全世界宣布中国将停止福利分房的那一刻。

　　1998年2月底的一天，俞部长在他的办公室告诉我，朱副总理想要在即将召开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换届会上宣布全国停止福利分房，“谢家瑾，你说会不会引起大的社会震动？”我回答他：“不会。”因为在朱副总理领导和俞部长带领下，我们在前期做了大量工作，研究已经非常深入，包括停止分房后职工买房将得到住房补贴，还对大多数中低收入家庭提供免收地价和税费优惠的经济适用住房，各方面的问题和利益基本都考虑到了，应该不会出现大的社会震动。但我感觉得到，所有参与政策研究的人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毕竟几十年的实物分房制度将要在我们手上终结。

　　1998年3月19日，在九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顺利闭幕后，新当选的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和四位副总理在人民大会堂三楼新闻发布厅，和数百名中外记者会面，正式提出了“五项改革”，其中第三项就是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他对记者说：“住房的建设将要成为中国经济新的增长点。但是我们必须把现行的福利分房政策改为货币化、商品化的住房政策，让人民群众自己买房子。整个房改方案已酝酿了3年多，我们准备今年下半年出台新政策，停止福利分房，住房分配一律改为商品化。”通过电视直播听到这番话时，我们的心都在怦怦直跳。

　　随后，一场在中国房地产进程中具有历史意义的住房制度改革战役就此打响。停掉福利分房后，大规模地建设经济适用房，北京的天通苑、回龙观等，全部是要求地方政府一分钱的土地出让金都不收，只有一点土建费用和3%的利润，以2600多元/平方米的价格面向老百姓销售。随后，在深化房改政策实施的那些年，全国房地产市场始终处在一个良性的发展阶段：房价稳定、购销两旺，改革的大步推进带来老百姓居住条件的明显改善，确实称得上是房地产发展的黄金年代。

　　不悔初心

　　和房地产打了一辈子交道，对于这个行业的感情真的太深。我是1970年参加工作，就在房管所工作，然后从房管所到区房产公司、区房管局，再到市房管局，最后到建设部房地产业司，等于房地产的每一个台阶我都待过；最小的官也当过：在区房地产经营公司担任房屋维修工程技术股副股长；最苦的事情也做过：背水泥、从江滩下往上挑沙子、狂风暴雨中抢修危房；最艰难的住房制度改革的政策决策过程参与过。经历过和见识过太多的事情，深知房地产行业既关系群众居住条件的改善，又关系国民经济的健康发展。这一辈子就做这么一件事情，能够为之奋斗和付出，觉得很幸运和光荣，再苦再累也值得。

　　很多人说我“敢说”，我觉得除了对这个行业的感情之外，还有和当时有机会在总理及多位部长直接领导下反反复复做政策研究的经历有关。我在这个过程中通过不断学习、认识、反思与提高，初步达到对行业发展规律的基本把握，这样，说出来的意见和建议才经得起时间的检验。这些年，我始终把自己定位为一个推动者，包括对住房制度改革、房地产行业市场化、物业管理的成长和创新，同时，也是推动中国经济发展的一分子。有幸能够在国家一个特定的发展阶段，为推动房地产行业的发展，为老百姓群众住房条件的改善，以及为国家经济发展过程中渡过难关做出过一点贡献，这辈子还是觉得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