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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即将年满90岁。很快,我就会像其他所有人一样。每个人都会有大限来临的一天。古巴共产主义者们的理想信念将会保持不变。”七个月前,在古巴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闭幕式上,卡斯特罗说。他身着蓝色运动外套,标志性络腮胡子已经花白,但精神矍铄。伴随着铿锵的演说,他不时举起左手,透出某种力量。
这是古巴领袖卡斯特罗最后一次公开发表讲话。
作为共产主义革命的代表性人物,卡斯特罗终其一生,解放古巴,带领1127万古巴人民对抗超级大国近半个世纪,希望建立一个“纯粹的、理想的、完美的社会主义”。
曾有记者问他,“如果古巴没有你将会怎样?”他回答:“在我之后,古巴的历史仍会继续。我不过是历史进程中的一声叹息罢了。”
时代造反者
2016年8月13日,是卡斯特罗的90岁生日。
前一天晚间,古巴官方媒体刊登了卡斯特罗的一封公开信。在信中,他罕见地回忆了自己在古巴东部地区度过的青少年时光。
卡斯特罗出生在古巴东方省比兰镇的一个富有庄园家庭,有五个兄弟姐妹。
有媒体报道,他从小脾气暴躁,是个大嗓门又不断惹祸的孩子,但又对底层抱有深切的同情。
一次,在河边玩耍,他碰到一个6岁的小孩,问对方为什么不去学校上学,“不念书,将来别人会欺骗你、掠夺你”。在得知对方是因为没有衣服和鞋子才不去上学时,他便把自己的衣物给了小男孩。
卡斯特罗看不惯不平等。在学校里,他看到穷苦的学生没有肉吃,就组织学生为争取平等的伙食待遇进行抗议,被学校开除了学籍。
他甚至不惜站在父亲的对立面。在13岁那年,他组织蔗糖工人反抗自己的农场主父亲,结果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顿。但他坚持父亲就是葛朗台式的人,在18岁那年,当面骂父亲是“滥用靠骗人的诺言从人民那里抢来的权力的家伙”。
1945年10月,卡斯特罗进入了哈瓦那大学法律系。那正是拉美民族运动风起云涌之际,他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政治活动上——发表演讲,加入革命组织。后来他回忆道:“哈瓦那大学的政治空气已经受到国内动乱的污染。我的冲动和求胜心激励了我的斗争性。”
弟弟劳尔复制了卡斯特罗的成长轨迹,并在读完卡斯特罗送给他的一本关于马克思的著作后,加入共产党,成为卡斯特罗的亲密战友。
后来的故事被重复了太多遍——1953年,亲美的巴蒂斯塔发动军事政变,加紧独裁统治,卡斯特罗则带领着134名爱国青年起义反抗,但最终被捕入狱。获释后流亡墨西哥。在途中,兄弟俩结识了阿根廷革命者、医生切·格瓦拉。
1956年11月24日深夜,在绵绵细雨中,包括卡斯特罗、劳尔、格瓦拉在内的82名战友,偷偷登上“格拉玛”号游艇,驶回他们的故国古巴。直到1959年1月1日,卡斯特罗带领部队攻到哈瓦那。古巴革命胜利。
“格拉玛”号成为古巴革命的象征。中国驻古巴前大使徐贻聪在回忆录中称,他在1995年离开古巴前,劳尔特地赠送给他一个“格拉玛”号游艇的模型,还跟他开玩笑说,“现在怎么也无法将82个人装进游艇,真不知道当时是如何进的船,又是如何历经几天的风浪把游艇开到古巴的。”
红色威胁
革命胜利两年后,卡斯特罗宣布古巴开始实行社会主义革命——土地改革、私营商业收归国有。
正值美苏冷战时期,距离美国只有145公里的小国古巴,突然间和苏联统一战线,这让美国感到“后院起火”。两国断交,关系跌入冰点。美国开始了对古巴长达半个世纪的经济封锁和贸易禁运。
卡斯特罗本人要面对的,除了经济上的艰难时期,还有来自美国的暗杀。
据媒体报道,美国中央情报局曾揭秘了一份长达705页的档案,根据揭秘档案和古巴安全部门统计,卡斯特罗一生曾遭受634次暗杀。而曾负责古巴高层领导人安全的法比安·艾斯兰卡则在回忆录中称,美国对卡斯特罗的暗杀次数是638次,其中,里根政府以197次高居榜首。
在最初的艾森·豪威尔政府时期,中情局曾尝试用各种方式破坏卡斯特罗的领袖魅力,比如,他的标志性大胡子。中情局计划找人把铊粉末撒在卡斯特罗的靴子里,让他慢性中毒,然后胡子掉光。
又或者在他喜爱的雪茄中掺杂某种迷幻药,让卡斯特罗在演说前神志不清,从而损害他的公众形象。
还从他的身边人下手。卡斯特罗曾与一位旅美德国女人玛丽塔相恋。中情局给玛丽塔一些毒药丸,让她藏在面霜盒子里。卡斯特罗很快就意识到她要暗杀他。他掏出手枪,让她动手。她却说:“我不会这样做的,菲德尔。”卡斯特罗则很自信地说:“你当然不会杀我,因为没有人能杀得了我。”
法比安为卡斯特罗打造了一个相当安全的保卫体系。曾有人评价,在哈瓦那随便哪个餐馆吃饭,菜还没有上,你点的东西法比安已经知道了。
卡斯特罗面对媒体时则说:“我觉得可以炫耀一下这种没有什么刺激性的‘记录’:没有任何时代或任何国家的任何政治家像我这样,多次成为暗杀计划的目标。”
爱雪茄的失眠症患者
雪茄是陪伴卡斯特罗长达44年的挚友。
15岁那年,一次餐后,父亲给卡斯特罗点了一根雪茄,从那以后,卡斯特罗就爱上了那种“烟雾缭绕”的感觉。此后烟瘾越来越厉害。
媒体报道称,卡斯特罗每天的雪茄消耗量是8到10支。
一身戎装、满脸胡须、手持雪茄谈笑风生,一度成为卡斯特罗的标准形象。
上世纪80年代,为了在古巴的禁烟运动中发挥表率作用,他开始戒烟。“我必须为古巴人民的健康作出最后一次牺牲。”
但很快,有媒体发出了一张他叼着雪茄会见国际友人的照片,大家才发现,他只是不在公众场合抽而已。后来他忍受巨大痛苦,痛下决心——以后不再抽烟。
他总跟媒体回忆:“我好多次梦到雪茄,有时候还会梦到自己在抽雪茄呢。”
1988年,为了奖励他为人类健康树立的榜样,世卫组织还为他颁了两枚金质奖章——他是世界上第一位获此殊荣的国家元首。
卡斯特罗曾有严重的睡眠问题。因采访和卡斯特罗结缘的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曾回忆:“他是一个孤独的漫游者,出没无常的失眠症患者,会在任何时刻拜访他的朋友,让主人彻夜无眠。”
卡斯特罗曾送给马尔克斯一套哈瓦那市中心的房子,里面有四个佣人和一个花匠,还有一条接待极个别外宾才装的国际电话线。
卡斯特罗常在深夜造访,和马尔克斯畅谈心事。
据马尔克斯回忆,在这些失眠的时刻,卡斯特罗就去哈瓦那僻静的街道上,或者是荒郊野外走访。又或者是在国务委员会主席的办公室里,与写字台和藏书架度过漫长的时光。涉猎的书籍,从水栽法的论文集到传奇故事。
直到后来,卡斯特罗终于有了每天6个小时的睡眠。但他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就寝。马尔克斯回忆:“这一点每天都有所不同,可能是晚上十点,也可能是早上七点。”
像他的岛国一样孤独
古巴位于加勒比海西北部,面积只有十多万平方公里。这个岛国孤零零地和145公里外的北美大陆对峙。
和他的国家一样,卡斯特罗也很孤独。他的很多战友和亲人,有的已经去世,有的则背叛了他。
战友切·格瓦拉在1967年被捕,继而被杀。曾和他陷入爱河的恋人、战友桑切斯也在上世纪80年代死于癌症,这给了卡斯特罗很大打击。
在革命胜利初期,卡斯特罗说服母亲和大哥把父亲去世后留下的1.3万公顷地产全部无偿交给国家,妹妹胡安娜不同意,为此宣布两人断绝关系,远走国外。
在卡斯特罗的国家,他反对个人崇拜。古共中央曾作出决定,不给任何活着的人,包括卡斯特罗在内建立塑像,给地方命名。在哈瓦那街头,随处可见切·格瓦拉的画像,却从不见卡斯特罗本人的。
卡斯特罗拿着每个月30美元的工资,为全民提供食品、家用电器等政府配给的生活物资,以及从生到死的免费医疗和从小学到大学的免费教育。
这让卡斯特罗赢得了最广泛的支持,但却没换回女儿阿丽娜的信任。1993年,女儿阿丽娜逃亡西班牙,再也没有回过古巴。后来她辗转成为美国一家电台的主持人。
她继承了父亲年轻时的叛逆,经常在美国媒体上对父亲大加抨击,还出版了一本言辞激烈的书《卡斯特罗之女:一个流亡者的回忆》。
卡斯特罗的老年生活还算自得其乐。2002年,美国佛罗里达电视台曾播放过一段卡斯特罗位于哈瓦那西部的主要住所“零号地区”的画面:他和三个孙辈在水池附近玩耍,水池周围还有一个网球场和篮球场。
这种生活在当地时间2016年11月25日晚按下了停止键。
卡斯特罗对抗得了六百多次暗杀,却敌不过衰老。
劳尔接过接力棒,继续打造他和他的理想国。
新京报记者 张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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