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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晓曦 设计师要让大众对审美有更高的要求

2016年12月24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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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晓曦
平面设计师、书籍设计师。现为三联书店《新知》杂志美术总监。书籍设计作品有《薄薄的故乡》、《星际唱片》、《春琴抄》等。
《星际唱片》

作者:[美]卡尔·萨根

版本:世纪文景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6年10月
《薄薄的故乡》

作者:王小帅

版本:重庆大学出版社

楚尘文化 2015年5月
《寂然的狂喜》内页,这本书是一本诗与画的集合。书的设计从结构出发,以小插页的方式在诗与画之间营造立体的阅读空间,实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效果。

  这段时间出的新书里,有两本几乎会让拿到的人“爱不释手”。第一本,是讲述旅行者号带入太空的“金唱片”的内容与来龙去脉的《星际唱片》,另一本则是三十三位艺术家以叶芝的诗歌为灵感所创作的版画集《寂然的狂喜》。

  这两本书在内容上没有任何关系,但共同点是很美、很特别。而且这种美感和特别,一定要将纸质书拿在手中,才能感受到。全黑设计的《星际唱片》冷酷而浪漫,《寂然的狂喜》则在唯美中有一种特别的立体感。这两本书让人无法忽视的形式感,会让读者在内容和作者之外,很少有地对“谁设计了这样一本书”产生兴趣。

  刚好,它们出自同一个设计师——孙晓曦。

  《星际唱片》:是科普,也是浪漫的“礼物”

  《星际唱片》——关于1977年旅行者号带上太空的那一张“金唱片”。很多人都在童年时便听说过NASA与“外星人”沟通的传奇尝试。“金唱片”中贮存的内容,有用55种人类语言录制的问候语,地球上自然界的各种声音,27首世界名曲,以及包括太阳系各行星的图片、人类的性器官图像及说明等在内的115幅影像。

  由金唱片的幕后策划人卡尔·萨根主笔的《星际唱片》英文版Murmurs of Earth在次年10月出版,在这本书里,他与金唱片原班团队还原了金唱片任务的整个来龙去脉:为什么NASA要制作星际唱片?这件事对整个人类意味着什么?跟外星人该怎么沟通?如何挑选全世界的音乐做成精选集?

  无论旅行者、“金唱片”还是这本书,或许只能诞生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个人类太空探索的黄金时代。在当时,这是一本关于热点事件的科普书,来自太空探索的最前沿。它的形态规整、正常,但内容已经足够吸引人。

  但将近40年过去,《星际唱片》中文版在2016年出版,与英文版在1978年问世的意义,已经完全不同。太空中的旅行者号已经耗尽了一块电池,另一块也将维持不久。它向太阳系边际的飞行依然触动着人们的心,但几乎没有人会相信,真的有外星人会读到“金唱片”上的信息,而那种振奋的时代风气更是早已不再。孙晓曦说,这都是在接到这本书的设计邀请后,他反复思考并和编辑讨论过的问题。

  孙晓曦一直认为,设计师的任务不是给一本书做单纯的美化,只是好看并没有什么意思。他要做的,是根据书的内容确立基本的概念。《星际唱片》这本书,他首先确立的概念点是浪漫的“礼物”。从科学的角度,“金唱片”真能实现与外星人交流的概率几乎为0,但它是人类送给地外文明一个象征性的礼物,他觉得,这本书对于读者来说也应该是一样。

  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孙晓曦反复琢磨和尝试,两度推翻了之前的方案,最终做出了现在这一版。

  眼前的《星际唱片》,全黑、方形的封套像一个唱片盒,上面反光印刷的CD图案在光线下非常梦幻。书名、作者的字体很小,而且“不可见”,要迎着光才能辨认。从封套中取出的书,依然是全黑设计,内页黑底+白字,所有的“留白”都成为“留黑”;书中图片有大有小、有远有近,好像悬浮于失重的太空,让读者在阅读中有仿佛身临其境的体验。

  一本科普书,就这样在孙晓曦的设计下充满了神秘和浪漫的气息,在将近40年后的中国焕发了崭新的生命。

  “设计师应该是一个集权者的角色”

  2015年,孙晓曦的设计作品——导演王小帅的回忆录《薄薄的故乡》——入选了“2015中国最美图书”。获了很多奖,但作为新锐书籍设计师的他,这其实是第一次做整书设计。

  毫无疑问,孙晓曦不是一个“听话”、“配合”的设计师,他总要提出新的想法,总会把成本一再往上提,让设计和编辑的过程变得相当麻烦。在做《薄薄的故乡》时,最初出版方和作者的想法都比较简单,按照一般的流程,这本书很快会以一个常见的名人回忆录的面貌出版。“但他们遇到了我。”孙晓曦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在玩笑中有一点桀骜。

  他提出,希望王小帅能向完成稿中再加一些新的东西——一些手写的、批注式的文字。他的想法是,人的记忆是模糊、非确定的,所以这本回忆录也应该是一种模糊状态。在孙晓曦的说服下,王小帅和编辑都同意了。后来,王小帅每天晚上拿出书稿阅读、批注,划掉了一些东西,又补充了不少新的内容。这本书最终呈现为一种印刷与手写并存的状态,一本非常独特的“私人笔记”。单从外观上来看,你很难说这美还是不美,因为它所着意改变的不是外在的美感,而是颠覆了全书的文本呈现和阅读方式。书的内容不再是明确和单向的,而是多出了新的层次,多出了一条新的理解线索。

  孙晓曦为《薄薄的故乡》所做的工作,“僭越”了很多人所理解的设计师的本职,他相当深地介入到编辑的工作当中,还将作者也拉了进来,实现了三方的协作。这种“僭越”是他理想的工作状态,“设计师参与一本书,有时候要充当编辑的角色”。

  但这样的机会和空间非常难得。在《薄薄的故乡》获奖之后,请他做装帧设计的邀约一下子多了起来,但不愉快的合作经验也多了起来。比如,有合作方的营销部门提出,能不能让书名的字体再大一些,大到在豆瓣网的缩略图也能看清。还有合作方拿出一个之前的封面,说你就比照着这个做一个吧。甚至有一次他做了六个方案供挑选,得到的回复只是“主任说都不喜欢”,至于为什么不喜欢,他们一句也没说。

  诸如此类的事情让他感到万分无奈,但这其实正是许多出版社沿用多年的传统流程——作者提交书稿,编辑完成编校工作,然后留出一星期的时间找到设计,“三天出两个封面方案”。设计师所承担的只是服务性、附属性的工作,而且设计费和印装成本越低越好。

  这显然不是孙晓曦希望的。那么在他的理想中,设计师在一本书的出版过程中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很重要的角色,甚至是集权者的角色。”因为表述得有些夸张,他自己也笑了,但那确实是他的期待。

  “必须要有一拳击中你的感觉”

  即便《星际唱片》和《寂然的狂喜》这样的书因其设计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但“过度设计”、“形式大于内容”等质疑声也同样存在。什么样的设计是好设计?相当多的读者觉得,设计一本书最重要的是让人感到阅读没有障碍、很舒适。

  听上去也没什么错,设计这件事,对一部分人来说就是服务性的、功能性的。能做到质朴、舒服、亲切,就足够了。但这不是孙晓曦想要的设计:“那种是很安全的设计,大众喜欢,但我不太认同。我喜欢的东西是有张力的,就是必须要有一拳击中你的感觉,我做的东西就力求达到这一点。”对孙晓曦而言,设计始终属于艺术的范畴,必须有足够的形式感。

  所以他的书总是在新奇中有一点挑战,而且每一本和每一本都不一样,都是全新的概念和方案。孙晓曦说,书的封面设计,中国在上世纪80年代以前做得都不错,尤其民国时期,水平非常高,就是90年代下滑得最快,直到近几年才又慢慢重新被重视起来。作为设计师,应该做的不是在审美上服务大众,而是要带动大众,贡献出自己最专业的东西,让大众对审美有更高的要求,“比如我做出来这么一本书了,我再给你做一本很常规的书,你也会不喜欢,觉得没意思”。

  事实证明,好的设计在一定程度上能带动销量。孙晓曦做的几本书,成本、售价都不低,但在市场上的反响都挺不错。他认为,装帧设计在出版市场上是一种新的软实力。

  虽然做了不少书籍设计,孙晓曦现在的身份是三联书店《新知》杂志的美术总监。他说,比起Logo设计、包装设计等纯商业的项目,书籍设计的报酬相当低,以至于几乎没有哪位图书装帧设计师可以单靠这个养活自己,都往往先要有一个从属的机构。但他仍然看好,未来这个行业会出现和容纳越来越多像他这样的新锐设计师。

  采写/新京报记者 李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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