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恒丰银行？

　　持续了大半年的恒丰银行乱局，并非无本之木。

　　据媒体报道，恒丰银行高管通过各种手法，将逾430亿元的银行受托资金借道多个外部机构，以实现对恒丰银行持股。一旦运作成功，恒丰银行高管将绝对控股这家银行。

　　2016年12月以来，多位恒丰银行内部人士向新京报记者报料称，恒丰银行一系列风波背后的根本，系存在“三会一层”边界不清晰等公司治理问题，董事会下设经营管理部门，人、财、物、风险均由董事长蔡国华说了算，作为经营层的行长被“架空”。

　　公司治理乱象之下，一系列不合规行为浮出水面。新京报记者获取的一份恒丰银行对云南实力控股的授信通知书显示，一笔金额为280亿元的授信，有156.35亿元超出银监会规定授信额度。同时，2016年3月以来，银监会陆续公布13条对恒丰银行分支机构的处罚信息，包括办理无真实贸易背景的票据业务、虚增存贷款等违规行为。

　　1月3日，新京报记者向恒丰银行发去采访函，截至发稿，未获得回复。

　　恒丰银行陷“股权迷局”

　　恒丰银行的积弊，在2016年一系列风波中爆发。

　　据《财新》2016年11月发布的《恒丰银行股权控制术》报道，恒丰银行高管通过各种手法，将逾430亿元的银行受托资金体外循环，借道多个外部机构，以实现对恒丰银行持股。

　　公开资料显示，恒丰银行前身为成立于1987年的烟台住房储蓄银行。2003年改制为恒丰银行股份有限公司，成为全国性股份制商业银行。2013年，蔡国华接替姜喜运，出任恒丰银行董事长。此前，蔡国华为烟台分管国资的副市长，也是恒丰银行的主管上级领导。

　　恒丰银行2015年年报数据显示，在恒丰银行前五大股东中，江苏汇金持有13亿股，较2014年末增加6.57亿股，持股比例增加到11.01%，为第三大股东。此外，一个新增加的股东是上海佐基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持股数量为9亿股，持股比例为7.63%，位列第五大股东。

　　《财新》报道称，430亿元的体外资金循环，主要是通过江苏汇金和上海佐基持有恒丰银行股份。其中，江苏汇金已经听命于蔡国华，佐基系主要包括蔡国华接手恒丰银行后成立了上海佐基及相关的“佐系”公司，作为平台逐步承接原江苏汇金等老股东的股份，亦作为高管持股平台。另外，恒丰银行还有计划引入君康人寿作为股东。

　　近一年多，上海佐基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注册资本进行了暴增。新京报记者查阅工商信息获悉，2015年10月29日，其注册资本由1亿元变更为6.475亿元，2015年12月25日，再次变更为89亿元。

　　“从2014年下半年起，江苏汇金便配合恒丰银行做了不少匪夷所思的增资和股权腾挪等安排。而以上海佐基及一系列‘佐系’壳公司为工具，加上新管理层引入的新‘合作方’重庆房地产商人王玉强的企业等，开始了新一轮恒丰银行股权控制术。”报道称。

　　新京报记者从恒丰银行内部人士获得的一份授信通知书显示，恒丰银行向杉杉控股授信280亿元，拟用于分两次购买君康人寿44.65亿股权，这部分股权在君康人寿总股本中的占比达到了71.44%。

　　《财新》报道显示，恒丰银行的“体外循环”包括了对江苏汇金和上海佐基的154亿元增资、对控股君康人寿280亿元的资金安排，这些银行股东的融资均来自恒丰银行安排的银行资管计划，并指定了代持机构。一旦运作成功，恒丰银行高管将绝对控股恒丰银行。

　　不过，报道称，此前恒丰银行安排的员工持股计划已被监管部门叫停，运作君康人寿也引发监管关注而遭遇“搁浅”。

　　公司“三会一层”边界引质疑

　　“一个仙女，落入凡间，头朝地。”恒丰银行高层齐胜（化名）如此描述公司近一年多的执行力。

　　齐胜说，恒丰银行有一本书描述各个部门职责和岗位设置，非常清晰，但恒丰银行执行很差，完全走样。在齐胜看来，出现前述问题的根源，在于恒丰银行“三会一层”（董事会、监事会、股东大会及高管层）边界不清晰。

　　新京报记者获取的一份恒丰银行章程要求，董事长应当在法律、法规、规章及章程规定的范围内行使职权，不得违反议事制度和决策程序，越权干预高级管理层的经营管理活动。

　　但据恒丰银行人力资源部人士提供的一份恒丰银行组织架构图显示，董事会架构下，除了常规的董事会委员会外，还有“董事会层面部门”，下辖组织人力部、审计部、国内机构发展部等。而在其他银行，很少将“组织人力部”“审计部”等经营管理部门直接下设在董事会。

　　盈科律师事务所全球合伙人王光英告诉新京报记者，委员会是董事会的一个组成部分，成员由董事担任，而部门属于管理机构，不能设在董事会架构之下。“在股份制公司中，部门与委员会是不能平级，该设置在公司法中亦不合法。”

　　“在恒丰银行三会一层上，实际上是董事长一个人说了算。”2016年12月29日，恒丰银行前任高层田伟（化名）等人透露。

　　“虽然公司法、商业银行公司治理指引都有规定，但是在行里，蔡国华是董事长、党委书记，又是经营的第一责任人，全行经营管理的人、财、物、风险等都是蔡亲自抓。”2016年12月22日，齐胜向新京报记者表示。

　　恒丰银行年报显示，作为行长，林治洪并未进入恒丰银行董事会。新京报记者注意到，2015年胶东在线网站公布的《烟台市人民政府关于推荐林治洪职务的通知》显示：推荐林治洪为恒丰银行董事会董事、行长人选。

　　两任行长被曝无实权

　　在蔡国华担任董事长后，恒丰银行已更换了两任行长。

　　2009年，栾永泰作为恒丰银行第一副行长全面主持工作。2013年底，蔡国华担任董事长后，聘请栾永泰为恒丰银行行长。2014年，栾永泰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出辞去行长职务。2015年8月，恒丰银行董事会通过议案，聘任林治洪担任行长。

　　“林治洪担任行长后，人力、财务、风险管理、后勤、审计、稽查等全部归董事长管，行长无任何权力，甚至任免一个新员工的权力也没有。”2016年12月29日，一位恒丰银行内部人士向新京报记者表示。

　　2016年12月9日，恒丰银行宣布，董事会于当日通过了议案，解除林治洪行长职务。这距离林治洪上任仅一年零四个月。

　　另据媒体报道，栾永泰担任恒丰银行行长期间，其权力也是几乎被架空。

　　2016年9月，接近栾永泰的人士向新京报记者透露，作为总行行长，栾永泰没有具体的分管工作，没有分行行长、副行长甚至支行行长等人员任免权力。“调入、调出一个普通员工都是蔡国华说了算。”

　　此外，齐胜等多位高管均表示，自己进入恒丰银行在被蔡国华面试时，对方均会提出三句话，意为“表忠心”，其中一句是“忠诚于恒丰，忠诚于我”，另一句是“有没有我手机号”。

　　个别贷款余额超出监管“红线”

　　在“三会一层”之外，恒丰银行的授信问题也曾引发质疑。

　　新京报记者从恒丰银行内部人士获得一份恒丰银行对云南实力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下简称“云南实力控股”）的授信通知书显示，授信金额为人民币280亿元，起始日期为2016年7月27日，授信额度有效期为60个月。

　　银监会于2009年8月颁布的《贷款公司管理规定》的通知要求，贷款公司对单一集团企业客户的授信余额不得超过资本净额的15%。

　　恒丰银行2015年年报显示，恒丰银行2015年资本净额为824.31亿元，按照银监会的解释，恒丰银行贷款余额不能超过123.65亿元。而前述对云南实力控股的授信，有156.35亿元超出银监会规定授信额度。

　　这样一笔贷款是如何发放的？田伟于2016年12月29日对新京报记者表示，自己并未见过这笔贷款审批。前述内部人士表示，作为行长的林治洪也毫不知情。

　　因业务不规范多次遭监管处罚

　　在蔡国华治下，2015年底恒丰银行资产规模突破万亿元大关，达到1.06万亿元，三年增长了近70%。

　　同时，分行或支行在全国迅速铺开。恒丰银行官网称，截至2015年底，新增分支机构74家，与上年相比实现翻番。恒丰银行2015年年报显示，总行所辖分支机构256家，其中包括14家一级分行。

　　进入2016年，恒丰银行分支机构开设进度并没有停滞。银监会官网搜索显示，2016年，关于恒丰银行分支机构筹建或开业的消息达到35条。

　　在加速扩张的同时，分支机构的业务不规范浮出水面。2016年3月开始，银监会官网陆续公布13条关于恒丰银行分支机构的处罚信息。

　　在银监会公布的处罚信息中，恒丰银行的主要违规事项为违规办理信贷、票据业务。2016年3月，重庆银监局宣布，恒丰银行重庆分行因违规办理信贷、存款业务，累计被罚70万元。在此之外，恒丰银行福州分行、杭州分行、烟台分行也因多起违规事件遭到当地银监部门的处罚。

　　本版采写/新京报经济调查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