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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辞
有两个被广泛认可的身份交织在蔡皋身上。一个是画笔与心念皆有古韵的绘者,她将民间故事、传说与歌谣化为图画书中灵动的生命;一个是对当代图画书艺术有现代理解的绘者,她的构图、技术与理念都不拘于传统,她对当代世界图画书艺术的理解也已超越本土范畴。
蔡皋是最早在国际图画书领域受到认可且有影响力的中国绘本作家之一,然而她并未完全认同西方的图画书理念,而是一直构建中国的图画书体系。这不冲突,就像铺着传统底蕴的画面亦有冒着鲜味的活力溢出,人们“尝”到真艺术。
我们不做板正的赞美,在又纯正又能融会贯通的精气神面前,定义性的评价太显僵硬。我们要致敬的是如月般的初心、真心和童心,执此心70岁的蔡皋已经画了60年;我们要致敬的是捧出民间光亮并在当下照亮传统的《月亮粑粑》,月光不分门户落在众人身上,美如此广阔而亲切。
答谢辞
一切有根有源,绘本也是。
我喜欢关心根源。因为我喜欢有活泼泼的生命力物事。凡发展中的事物都不是栽在云中间的东西,都是有根有叶地生成的。事物越广大其根源也越深远。近年来连续不断的种植使我对自然界植物的生长过程有了新的认识,更为重视源头。一株植物、一种思路的源头或是一本小书创作的源头。我的能力和环境允许我能做的寻问和清理,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创造借此有了一定的起色。我需要新鲜的空气,需要清新,我喜欢一种成长的感觉,成长的感觉里内里充实而丰盈的感觉。创造需要的和依赖的只是这种东西。
我的新创作皆是根植于传统之上的努力。传统是我们的根基,所谓继承讲究的是以审视的目光对传统的批判性的认识和深度吸取。
所谓新,是日新日日新,是有根本生命之树的生生不已之新。
谢谢亲爱的读者,谢谢生活。因为你们,因为生活,我才有新的创作。
■ 阅读蔡皋
月 色 月亮走,我也走
绘本《月亮粑粑》2016年6月由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同时在长沙市博物馆《月亮粑粑-蔡皋艺文世界》绘本原作展展出,2016年底,新京报书评周刊年度致敬书目里,《月亮粑粑》入选……
月亮,真在走啊!
月亮照着我的童年,月光下很多场景和场景中的人物至今在我的记忆里光鲜活跃。这些场景中有个主要形象,是我的外婆。外婆一边做她永远也做不完的针线活儿,一边给我们拉扯永远新鲜的童谣和故事。外婆的故事和童谣总是联通一气,一串一串地闪闪发亮地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
今天月亮照着我,照着我们的楼房的时候,当年的小孩子变成了奶奶和外婆。环境变了,人也变了。新一轮的外婆们在讲故事和童谣吗?坐在电视机前或是麻将桌边讲吗?新鲜得像小面包一样的小小孩有倾听吗,肯吟诵吗?
答案有时会让人难过,很多孩子如今已经不讲方言,也不再吟诵那些用方言铸造出来的童谣。我女儿告诉我,她为小朋友组织一个中秋节的读书会的活动的时候,找到了20多本关于月亮的美丽绘本,但遗憾的是,这20多本里,没有一本是中国人自己创造的。中国人没有自己的月亮吗?
怎么会没有呢?我的童年里,仅童谣就有两首关于月亮的,每一首童谣里,月亮都那样温和美丽,朗朗地照耀。可是,这些童谣好像离我们今天的孩子已经很遥远了。
为什么不把童谣做成绘本呢?童谣是故乡,故乡是方言的故乡,是我们祖祖辈辈共同的童年。我们的童谣,被一代又一代人反复锤炼,这么纯粹,这么美好,它怎能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童谣与方言消失了的话,我们要到哪里去寻找我们的故乡呢?
我要做绘本,要做一只只小小的船,载着我们的思念划向旅途,寻找爱好和志趣相近相同的人们,“停船暂相问,或恐是同乡”。
月亮动了吗?果真是动了的呢,天空中的月亮和悬褂在展厅里的月亮合成了一个月亮了吧,不然绘本原作和画中人物从墙上跑下来了呢,是设计中的情境幻化的,还是看展览的人们跑到画图里去了呢?
“月亮粑粑,肚里坐个嗲嗲……”谁在大厅里唱?呵,大人小孩都在唱。原来,童谣一直都在我们内心深处,月亮正在那儿升起。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想说,谢谢你呵,童年!谢谢你呵,月亮!
底 色 我本民间
我的年龄大共和国三个年头,可以说是共和国的同龄人。区别于别人的是,我们各自拥有一份独特的童年和青年……
我生在古城长沙。和所有古城一样,长沙在很久很久以前存在过许多的麻石铺就的小巷和街道。我的家里有爸爸、翁妈、妹子们,外加一个重要人物——我的外婆。我外婆有一肚子故事,那些故事大都属于口头流传,有腔有调,有栀子花、茉莉花的异香。我外婆似乎还是一个民俗专家。除了四时八节的物事,外婆还喜爱看戏,她看戏,我可以跟着。我喜欢老戏台,喜欢那种戏院气氛,直至日后或多或少把它们搬到画里去才觉熨帖,就是自此开始。
开始画画有种大胆的作风要归功于我全家的宽容,我爸一年四季在外头,自然对我们是大宽容,外婆和我翁妈,加上放假归宁的姨妈,那位表演天才,都是戏迷。在没有颜色之前,我会从床脚下找松软的木炭,在一张张门背后的粉墙上画大型壁画,乱七八糟,墨墨黑黑,她们也不骂我。
我找童年,同时找到了民间。原来,我本民间。朴素深厚的、充满生命力和创造力的民间。
在我懂得去一所好的学校可以继续读到好书的年月,我被湖南省第一师范学校录取,我欢喜不尽地在那儿读了一些好书。当《海瑞罢官》的批判拉开“文化大革命”的序幕之后,图书馆大量图书被禁。无书可读的岁月,我还是可以借到手抄本的书稿,借到好抄本,譬如古文笔法一类的书,我就抄书。为此我没少挨批评。我有机会还会画点画。画画多指为墙报或油印刊物画插图,偶尔停课画学习毛著标兵,我把这种事当创作做。
我欢喜我的母校,虽然所有的欢喜皆有不欢喜卧底。在地覆天翻慷而慨的岁月,我们班级称得上波澜不惊,我在这种对比关系中完成人生初步的预备功课,这种功课使我在走向社会时已懂得什么是我根本的需要。
毕业之后,在当地(株洲县)文化馆敬绘了一年的毛主席光辉形象。然后去了该县最偏僻的山区太湖小学当教师。我喜欢山村,客居山村与下放山村的概念是两样的,我的处境介乎其间,但已知春插秋收,砍柴担水“无非妙道”的人已存有一种念想,存有在生活的艰苦中体会人生深层喜乐的念想。我的思想境界渐趋明朗,生活也“日日是好日”地好起来。
我常问自己,你爱“好”,“好”是什么咧?“好”,是一种心思。心思一好,一切皆好。好是一种能力,使一切手法的表达能力变得有了自由度。
口述 蔡皋
采写整理/新京报记者 孔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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