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争锋】
如果有朝一日,拼音进行了英语化的自我改造,我们的孩子到哪里去确认母语的存在与意义?为什么我们在学习外语的时候,都能够有意识地提醒自己避免母语的干扰,去理解不同的语法规则、掌握不同的发音,却因为拼音与英语的发音规则不符就要考虑改造?
拼音是为汉语服务的
如果不是周有光先生逝世,汉语拼音大概八百年也没可能被媒体拿出来讨论,因为它已经内化为国人基础知识的一部分,与其所注音的汉字一道早就成为了所谓“常识”,从而被不言自明地默认“习得”比“溯源”更为重要。所以,当有人宣称周先生是“汉语拼音之父”时,对这种说法不假思索地全盘接受者,也不在少数。但事实上,从当年汉语拼音方案确定历程的史料来看,其诞生是经历了全国范围的方案收集与反复讨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称周先生为“贡献者之一”恐怕比“父”更为妥当。
也正因为如此,讨论汉语拼音的功能需要有历史感,这并非是指它不可以有变化,而是说它的变化要具有与历史对话的能力。
新中国成立初,之所以要制订汉语拼音方案,主要是为了推广普通话、提高识字率,其意义不仅仅在于语言文字工作本身,更重要的是它出于民族国家建设的内在要求:一方面,它的整个审订及批准过程都是在包含最高领导人与最高权力机关在内的国家层面进行的;另一方面,它是明确的汉语本位的方案——即作为一种语言工具,拼音是为汉语服务的。虽说今天已与当年的历史阶段有所不同,但拼音是不是需要汉语本位,这仍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为“跟国际接轨”而变,会出现更多问题
有人认为,今天普通话已然普及,国际交流趋于频繁,所以拼音应该更多地考虑以接近现代英语的方式来标注。这固然可能更易于外国人读汉字或者学习汉语,但对于初学的中国人来说会不会出现英语发音与汉语发音的混淆呢?例如qin(秦)改为chyin标注以后,初学的中国人是不是需要按照英语的发音规则来拼读“秦”字呢?而如果只需要改造标注而不需要改造读音,那么又如何让他区分ch在chyin与china中的不同发音呢?
也有人认为今天的中国小孩因为英语学得越来越早,而拼音和英语的不同发音会给孩子带来很多不必要的困惑。但恰恰是英语与拼音的差别,还能够提醒幼年的孩子,他们所面对的是两种不同的语言。如果有朝一日拼音果真进行了英语化的自我改造,那么我们的孩子还能到哪里去确认母语的存在与意义?提倡改造拼音的人可以设想一下,为什么我们在学习外语的时候,都能够有意识地提醒自己避免母语干扰去理解不同的语法规则、掌握不同的发音;在汉语并没有阴阳中性之分和大小舌音的情况下,我们能够学遍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却因为拼音与英语的发音规则不符就要考虑改造?如果这一套心理结构不被深究,就大谈什么“国际化”的话,那么语言作为“工具”以外的意义,就可能步步瓦解。
汉语拼音的变化需建立在“主体性”基础上
我们今天去回看史料,可能多少会惊讶于当年制订汉语拼音方案的过程如此兴师动众和严肃审慎,其反复论证、层层审订的意义,在恨不得一出生就要学习英语的今天,恐怕已经既难理解也难深究了。语言所包含的丰富面相,在今天工具性的认知与实践中,被层层剥离了。我们变得没有历史负担,我们也无需回应历史考量。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汉语拼音不能改变。事实上,当年讨论汉语拼音方案的时候,就对语言的融合、改变有着充分的意识和准备,也正是在这个认知上才最终选定了拉丁字母作为拼音的标注方式。尤其在“国际化”的今天,语言既需要敞开也挡不住交流,可是“国际化”的前提是主体性,没有主体性的“接轨”是没有意义的。这恐怕就是我们英语都说得比母语溜了,还总焦虑自己没接轨的缘故吧。
□虎娃(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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