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世界上最北的电影节吃着鳕鱼舌

　　【文化谭】

　　只有来到远方，你才会发现，世界跟电影一样，都比你想象的还要大。正如你在一家高级餐厅夹着筷子，享用美味的鳕鱼舌。你并不会知道，它到底来自哪里。这个时候，电影可以告诉你一些事，貌似寻常但又绝不寻常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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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挪威大使馆的邀请，我在农历新年之前，以影评人身份，第一次踏上了特罗姆瑟国际电影节之路。

　　特罗姆瑟是挪威北部最大的城市。说是最大，特罗姆瑟总人口才七万。相比大城市，小城市在举办电影节上有其无与伦比的优势。走在冰天雪地但色彩冲击强烈的小城里头，到处可以看到电影节的LOGO，印着挪威驯鹿角的海报、彩旗、灯箱以及投影。尤其是经过露天放映的场地，你会感受到整个城市都在庆祝一个节日。

　　特罗姆瑟是在哪？这是我告诉朋友们要去参加电影节后，多数人冒出来的问题。一些知道特罗姆瑟是观赏极光胜地的，会紧接着问：特罗姆瑟还有国际电影节？

　　电影是一门世界语言，所以印度和尼日利亚可以有自己的电影工业。至于电影节，它遍及内蒙古的草原，布里斯班的海岸，加勒比海的哈瓦那，西撒哈拉的难民营……地处北极圈内，被称为世界上最北电影节的特罗姆瑟国际电影节，其实也是寻常。

　　今年电影节是第二十七届。虽然有我这样的远东访客，也有举办个人回顾展的罗马尼亚导演克里斯蒂安·蒙吉，但作为不追求世界首映的电影节，特罗姆瑟以服务市民的放映交流为主，有北方影像（FFN，FILMS FROM THE NORTH），冬季影院（WINTER CINEMA）等特色节目。从两岁的孩童，到七老八十的长者，大家都可以挑选到电影节组委会精心准备的影片。

　　虽然如今网络发达，甚至也有线上电影节等新颖策展形式，但电影节仍然意味着古往今来的离家冲动，以及因电影之名的群体庆贺活动。你要进入电影院去冒险，走出柏拉图的洞穴，去领略丰富多彩和参差多态的电影形式。这是付诸行动的挑战，也是心理上的自我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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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于1915年，有着百年历史的世界剧院，是北欧现存最古老的电影院。它的外观是方正明黄的三层小楼，走进内部别有洞天——尤其是近百年历史的壁画，记载了挪威的民间传说和童话故事。装饰艺术格调之高，令看惯了商场电影院的自己眼界大开。

　　我在世界剧院观看了蒙吉导演的处子作。那是一场胶片放映，呼应着来自中国的自己，正在一个极北的幽暗电影院中间，观看一部名为《西方》的东欧电影。

　　正片开始之前，是电影节的形象广告。一段欢乐，活泼，喜庆，拼贴风格的花草鱼虫剪纸动画。然后，银幕上出现布满划痕、亮斑和噪点的电影，如梦似幻的瞬间，我仿佛进入到盖伊·马丁以佚片为灵感进行创作的实验电影《禁忌房间》。

　　电影节开幕片是一部名为《Tongue Cutters》的挪威儿童电影。如果要起一个港译风格的电影片名，它可以被叫做《舌尖上的成长》。

　　影片讲述生活在奥斯陆的伊娃，她在寒假期间来到了北部地区探望爷爷奶奶，并和小伙伴一起打工：一份切割鳕鱼舌的工作。最终他们都领到一份自己劳动所得的工钱。

　　切割鳕鱼舌的工作说起来很简单。伊娃得穿戴好工服，用左手把肥大的鳕鱼头，挂在一个固定好的长钉上。右手持刀，麻利地切割下鳕鱼下巴底部——没错，“鳕鱼舌”并不是真正的鳕鱼舌头。一条完美的鳕鱼舌，形状要好，还不能带骨头。

　　在特罗姆瑟看这样一部讲述挪威小朋友独立成长的电影，再合适不过。影片保留着手工的纪实风格，本质上跟那些讲述一辈子做一件事的日本电影如出一辙。切割鳕鱼舌是伊娃妈妈还有祖辈们从小都做过的一份工，这是一次裨益的工作实践体验，也是挪威人如何成为挪威人的讲述见证。

　　借助一个小朋友的成长，我试图去了解挪威从何而来，又会走向哪里。如同经过一个假期，伊娃了解父母辈所经历，也与同龄人一样悄然长大。即便在观看电影时，出于定势思维，我又总是觉得：切割鳕鱼头，它该不会是一部环保题材电影吧。好在，电影只是电影。鳕鱼舌一直是挪威重要的出口商品。小朋友阳光可爱，以至于你不会有太多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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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人们谈论打鱼的挪威，放羊的冰岛，北欧世界是一片风光秀美，被神秘想象所围绕和笼罩的异域世界。当我坐上50元起步的公交车，80元跳价的出租车，吃着150元的汉堡王，又切实体会到挪威是一个物价高得惊人，赶英超美的发达国家。

　　只有来到远方，你才会发现，世界跟电影一样，都比你想象得还要大。正如你在一家高级餐厅夹着筷子，享用美味的鳕鱼舌。你并不会知道，它到底来自哪里。这个时候，电影可以告诉你一些事，貌似寻常但又绝不寻常之事。

　　□木卫二（影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