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个月已见效 北京河长制将“加码”

　　一纸文件将北京425条河流，“分配”给了406位官员。这意味着，汩汩流水不单单淌过他们所管理的辖区，一“流”了之，还成为了他们的“分内事”，成为政绩评价的一部分。406位河长从此成为河流“父母官”，从打配合战变成主力。

　　去年1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全面推行河长制的意见》，明确到2018年年底前全面建立河长制。而昨日，来自水利部发布会的消息称，这个时限又提前了半年。

　　今天是第二十五个“世界水日”，第三十个“中国水周”的宣传活动同时拉开帷幕。我国纪念“世界水日”和开展“中国水周”活动的宣传主题是“落实绿色发展理念，全面推行河长制”。

　　在此之际，回顾9个月来北京推行河长制的效果，新京报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各级河长已逐渐进入新角色，开始巡河、解决河道环境、污水直排等问题。2016年底，北京水环境污染问题率较上年同期下降60%，但仍存在职责较为单一、考核不够细致等问题。

　　未来，北京将再就河长制发文。新文件作为河长制的“加强版”，加入了水污染防治、水资源保护等职责，并在水务局专门设立河长办公室。

　　截污入河

　　河长下令后5天“搞定”

　　整个疏通截污过程，王洪奎用了5天。他承认，河长制实施前，碰到这种不太好解决的事儿，会拖一阵儿

　　2016年6月，苏建华调任海淀区海淀镇镇长。作为新任“河长”，她负责辖区内4条河道——北旱河、万泉河、北长河、黑山扈排洪渠。

　　此前，她曾在四季青镇主管水务多年。成为河长后，苏建华很快适应新身份。她说，“管理河流并不是什么技术活，关键得上心。有这个责任后，肯定得去河道现场看看，有多少任务，工作重点在哪里”。

　　河长苏建华用两周摸清了所管辖的河道家底儿。

　　她将关注点放在老龙口和北旱河。前者人流量大，绿化刚刚完工，她担心成活率；后者紧挨居民区，有污水排放和乱扔生活垃圾隐患。

　　她还是个“爱挑刺”的河长。

　　每隔20多天，她便巡着河“挑刺”。小到一张纸片，大到围挡缝隙。“现在，找问题越来越难”，她说，“找不到的时候，沿着河多走一会，可能就找到了”。发现问题后，苏建华会将工作布置下去，并设定工作期限，“最长也就一个星期”。

　　这样的时间压力自然传导至镇内主要负责河道治理的农业服务中心主任王洪奎身上。

　　去年末连夜抽污水，截污入河的事儿，让王洪奎记忆犹新。这处位于北旱河末端的管线，因入口被堵，生活污水涌入雨水口，直冲进河道。调抽水车又进不去狭窄的过道。王洪奎曾简单疏通过3次，但过几天，又被堵，渐成顽疾。

　　这一次，河长发出指令——限期一星期截污入河，王洪奎硬着头皮想辙。

　　他一边琢磨着如何抽水，一边沟通社区工作人员及负责管线的市政公司。前者能帮忙沟通排查污水点，后者管辖的管线则可容纳污水，便于抽出。

　　最后，王洪奎采用一种近乎“极端”的方式。河道上横架起管道，从数米外的另一侧河道抽水，连轴转一夜后，终于疏通。目前为止，顽疾再未反复。

　　整个疏通截污过程，王洪奎用了5天。他承认，河长制实施前，碰到这种不太好解决的事儿，会拖一阵儿，或者把问题推向水务管理部门，“也许一个月也没法解决”。

　　但即使水务部门来处理，排查污水口等工作仍需辖区政府配合。

　　一位不具名的水务局负责人举例，发现一个雨水口流出污水，要到管线上游排查，如果最终查清是饭店，则会涉及环保部门、工商部门、建设部门，还可能是工厂、学校、住宅小区，遇到不同主体，就要协调不同部门。这样算下来，基本涵盖所有部门。

　　作为“一把手”的河长则可“轻松”调配各部门。“我们自己和社区、市政公司沟通，时间确实快多了”，王洪奎说。

　　试点成功

　　河长制破解岸上难题

　　赵翔认为，原来水务部门独自管河，河出现问题了，只能末端治理。但根源在岸上，又得把问题还给属地

　　表象在水里，根源却在岸上。

　　从事水务工作的人，对这句话并不陌生。海淀区河道管理所相关负责人解释，以巡河路为界，河道一侧归水务部门管理，另一侧则由辖区政府负责。

　　以治理污水为例，和当地政府沟通是家常便饭。一位不具名的水务部门负责人说，排查污水来源，需要辖区政府配合。沟通的时间成本是一回事，还可能会碰到当地政府出工不出力，推诿怠工的情况。“查污水是件很费力的事儿”。

　　2015年5月，海淀区先“吃了螃蟹”，启动“河长制”试点。

　　海淀区水务局副局长杨克刚回忆，2014年，河长制已在江浙等地收获不俗成绩。加上当时海淀区领导很重视，要求推进。筹备一年后，伴随着河长制试点，实施细则、考核标准等配套文件一并发布。

　　在北京市水务局建管处高工赵翔看来，这是外省市政策会否在北京出现“水土不服”的一次试验。事实证明，成效不错。他说，“河长开始巡河，入河垃圾明显减少”。

　　2016年6月3日，河长制在北京全面推行。

　　406位河长走马上任。市长任“总河长”，负责全北京425条河流。属地一把手则成为流经辖区内河流的河长，定期巡河，清理河岸、河面、河底等。

　　除借鉴江浙“首长治河”架构外，也进行改良。

　　杨克刚和赵翔均提到，北京河湖的污水、垃圾、渣土等环境卫生问题突出。因此，市区两份河长文件均强化职责中河道环境保洁规定。如规定，及时清理河岸垃圾渣土，每天打捞两次河面垃圾，并定期清淤。

　　“河长制”破除了原有水环境管理条块分割的局面。赵翔认为，原来水务部门独自管河，河出现问题了，只能末端治理。但根源在岸上，又得把问题还给属地，那就容易出现积极性不高甚至推诿、扯皮，效果并不好，“河长制”就是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

　　河长考核

　　各级水务管理机构成考官

　　“运动员变成裁判员”，苏建华打了个比方。以前，水务所负责河道管理，现在他们成为考核方，成了裁判员，我们成了运动员

　　石景山区五里坨街道主任佟建国成为河长后，心里有些犯难。疏解非首都功能，治乱拆违、大气污染防治等，作为街道主任，他需要完成多个考核任务。“以前根本没操过水方面的心，跟我没关系。如果当了河长，得负这个责任”。

　　从没操心过“河流”的佟建国并不觉得河长是个技术活。他和苏建华均认为，管理河流不是什么难事，重要的是理顺管理机制。“把这个管理链条捋顺了，按照机制运转，有具体负责部门，此后花的精力并不多”，苏建华说。

　　这个捋顺的过程，佟建国用了三周。“将具体责任落实到个人，街道的每个副职也负责几条河流，建立相应的考核标准等”，他说，“得把压力自上到下传导下去”。

　　河长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而是一整套工作机制。

　　通州永顺镇副镇长宋坤一深有感受。作为河长助理，他负责小中河及小场沟。他说，镇上6个副镇长，每个人都包着河。看似管理的河道少了，但管得更细。原来只由一个主管领导管，现在变成6个，都对河长负责。

　　遇到问题，需要联合处置而一个副镇长不能独自解决时，则需镇长“出马”。宋坤一说，比如清理垃圾，不属于他的分管职责，迅速汇报镇长后，由其统一调配资金等资源进行解决。

　　谁来考核河长？

　　各级水务管理机构成为“河长们”是否合格的“考官”。由河长委派，负责海淀镇河道清洁管理的王洪奎说，区河道所工作人员抽查暗防，发现问题形成案件，反馈至辖区的同时，明确解决期限。限期内完成，案件才会销掉，并根据检查及完成情况打分。

　　“运动员变成裁判员”，苏建华打了个比方。以前，水务所负责河道管理，现在他们成为考核方，成了裁判员，我们成了运动员。王洪奎补充，裁判员出台管理细则，相当于把我们放在条条框框里，把工作抠细了。

　　海淀区河道所相关负责人形容，多少米之内垃圾不能超过多少处，每一处垃圾不能超过多少平米，这些都有相应扣分指标。

　　两个月一次，并在全区公示的考核结果排名成为各河长的隐性角力场。

　　苏建华说，怎么没竞争呢？谁都想当第一。镇长们见面也会聊起这件事，会说，“哎，你这回第一啊，我们去你那里学习一下”。王洪奎回忆，领导对分数很敏感。前不久有一次因为垃圾问题被扣1.5分。“我自己还不知道，镇长便提醒”。

　　2015年第一季度，海淀镇曾排名倒数第一。而目前，海淀镇排名已稳居全区前三。

　　如何实现逆袭？王洪奎说，领导下了死命令。当时，60多人，花了一个多月，共清理1000多车淤泥，环境才慢慢变好。

　　政策走向

　　首长治水今年推“加强版”

　　赵翔补充，新文件将落实党政同责，将党委书记加入河道治理。河长职责也将扩充

　　北京425条河均有了“父母官”。9个月来，水环境污染问题率较上年同期下降60%。

　　2017年，北京将进一步强化河长制度。

　　市长蔡奇上任以来，曾在调研及会议中，至少3次提到严格落实“河长制”，并成为牵头人，领衔落实。今年2月9日，更在《中国水利报》刊发近3000字长文解读如何落实河长制。其中提到，河湖环境污染表象在河里，但问题根源在岸上，从根本上改善河湖水环境质量的有效途径是落实属地政府的环境管理责任。

　　2016年12月，全国范围内开始推行河长制。

　　北京加强版的河长制度将与中央文件进一步对接。北京市水务局局长金树东解释，目前，在文件规格、工作职责等方面，北京的河长制度与中央仍有差距。

　　赵翔补充，新文件将落实党政同责，将党委书记加入河道治理。河长职责也将扩充。现在河长主要负责河边环境卫生。赵翔说，会增加水污染防治、水资源保护等5项任务。总的来说，职责范围离岸越来越远，范围更大，治理也更彻底。

　　河长也将面临更严苛的监督。

　　赵翔认为，此前的考核主要集中在水质断面、社会化调查及对各级河长是否执行进行通报。但中央的文件显然更严格。比如，将领导干部自然资源资产离任审计结果及整改情况作为考核的重要参考等。他透露，这些在新的河长制文件中均将有所涉猎。

　　如何保持首长治水连续性也成为关注点。

　　环保部环境与经济政策研究中心博士郭红燕认为，如果不同的河长对水环境重视程度、治理思路不一样，治理可能会丧失连贯性，影响整条河流的治理效果。因此，河长任职期满后，如何与后任河长保持河流治理政策的连贯性，也很重要。

　　此外，她指出，河长制能否落实，关键仍在考核是否严格。郭红燕认为，除不断优化考核评估体系、侧重行政考核外，还应开展公众满意度调查，并将调查结果纳入最终的考核结果。

　　■ 全国

　　22省份今年年底建成河长制

　　3月21日，水利部召开新闻发布会。会上，水利部建设与管理司司长刘伟平表示，今年年底，包括北京、天津、江苏、浙江等22个省（区、市）将全面建成河长制，余下9个省（区）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将在2018年6月底前全面建立河长制，而这比此前水利部和环保部共同公布的相关实施方案中的“时限”提前了半年。

　　刘伟平表示，今年年底，水利部将启动河长制的中期评估，主要是针对各地是否真正建立了河长制。他表示，评价是否建立河长制有4个标准，包括省市县乡四级河长制是否都有工作方案，具体到每条河是否都有河长，省市县是否有河长制办公室，对河长的考核问责、监督评估是否到位等。

　　目前，“河长制”的建立和落实情况已经纳入正在开展的中央环保督察。

　　新京报记者 王硕

　　新京报记者 信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