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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伯庸 我一直在“野生生长”

2017年04月08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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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伯庸 1980年生于赤峰,擅长以奇特的想象重构历史,被誉为“文学鬼才”。代表作《风起陇西》《三国机密》《古董局中局》《龙与地下铁》《长安十二时辰》等。多部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剧。
《草原动物园》
作者:马伯庸
版本:中信出版集团
2017年3月
晚清光绪年间,外国传教士、外交官开始了在内蒙古的旅行或考察活动,也留下了晚清内蒙古历史及社会状况的珍贵资料。图为外国人拍摄的晚清蒙古贵族。

  微博当红段子手、中国网络文学初期的写作者和见证人、百万级畅销书作家……众多鲜亮耀眼的头衔中,马伯庸偏偏独爱“业余文史爱好者”。悬疑、灵异、恐怖、历史、推理、武侠、科幻、奇幻……他似一位武林高人,在不同题材之间游走,行文旁征博引,犀利泼辣,妙趣横生。从以三国为背景的谍战出道作品《风起陇西》,到“考据型悬疑小说”《风雨<洛神赋>》;从关于古董鉴定、收藏、造假、设局的《古董局中局》,到描写唐天宝三载上元节当日帝都长安的生死劫数的历史悬疑小说《长安十二时辰》,无一不牢牢抓住读者的阅读神经。

  新作《草原动物园》却一改环环相扣、紧张窒息的“马式风格”,刻意避开通俗文学的创作手法,只写一个不着边际的梦。抛开原先悬念和伏笔层出不穷的“靠肾上腺素”的写作,马伯庸这次想试试“靠心灵”:“特别寡淡,很多读者可能不会感到激动,但会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想起这本书。我觉得这就够了。”

  故乡对我来说,是一个充满乡愁和魔幻的童话。我记得白云降落在草原上变成羊群,也记得孤狼和黄羊穿行于沙尘暴之间的身影。我没法告诉你,哪些是我的亲身经历,哪些是童年时代的胡思乱想。接下来我要讲的这个故事,也拥有同样的质地。我说不清楚,它到底是一段被湮没的真实历史,还是一代代赤峰人在梦中构建出来的回忆虚像。我只能说,它和我一样,在赤峰这里出生、成长,然后和这个真实世界慢慢融合。

  我没有“正经作家要写正经东西”的使命感

  微博上的马伯庸像个玩心奇重的孩子,搜罗各地诡异的地名,发掘历史故事里的“萌点”,点评电影网剧,追日漫,调侃同行好友,晒娃自黑……“因为闲嘛。”差不多两年前,他离开工作了十年的外企,过起了“放任自流”的生活。每天早上七点半起床,八点半出门,在家附近找家咖啡店,写上一整天,晚上回家,每天只写4000字。

  曾经也是上班一族的马伯庸,经常趁老板在附近晃荡或开会时,偷偷打开笔记本,边留神别被人发现,边“灵感喷薄而出”敲出一篇篇小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写作这件事不当正事干的时候,特别喜欢,一旦变成正事了,感觉就不对了。”为了灵感能够造访,马伯庸试过住进一处山清水秀的别墅。早上起来,点一根线香,泡一壶热茶,颇有仪式感地打开电脑,“一待一天,什么都没写出来”。“灵感就像欠了你钱的朋友似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逮着它。”

  将近二十年前,马伯庸第一次接触网络。当时还在上海外国语大学商学院读大学的他,找到附近一家网吧,二十块钱一小时。那时他还是个“穷学生”,只能一周的早餐不吃,攒下钱,周末跑去上一个小时网。因为贵,不舍得在网上浏览,他就带一个3.5英寸软盘,一小时内找很多小说,拷下来,再到学校一块钱一小时的单机机房,把它们全都读完。

  有一次,软盘坏了,文件损坏,小说只显示了前半部分,后半截却不见了。马伯庸不小心碰到键盘,打了几个字,没想到正好和小说后面的那句话接上了。他心想:“原来我也能写啊!”于是试着敲了几句话。写完之后发到论坛上,反响不错。于是他每周都到单机机房写东西,周末发到网上论坛,下个礼拜再去看回帖。“时间虽然长,但还是觉得很满足。”

  和后来泛滥的网络作品和影视IP热不同,那时的网络作家很容易满足。“纯粹出于兴趣,有人过来点个赞,评论几句,就是最高奖赏了。”对马伯庸而言,“那是有文字以来,创作者和读者之间最透明的阶段。大家彼此之间坦诚相待,没有任何藏着掖着。这对创作者而言非常好”。从1999年在二三十人的小论坛写,后来到更大的论坛被更多人熟知,再到出书,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剧,马伯庸的写作从没间断:“我很喜欢这种状态。我闷头写,大家闷头看,不知不觉我就像朋友一样,生活在身边,经常能接触到。”

  2010年,马伯庸的《风雨〈洛神赋〉》与贾平凹的《一块土地》共同摘得当年的“茅台杯”人民文学奖散文奖。2012年,他凭借《宛城惊变》和《破案:孔雀东南飞》获朱自清散文奖。虽然得到了官方肯定,但在他看来,“写作这个东西很纯粹,和得奖或者书卖得好不好没什么关系”。

  “作家是一种状态。”他不认为作家有专业和业余之分,自己也没有那种“正经作家要写正经东西”的使命感。马伯庸说自己一直属于“野生生长”的状态,这样挺好。

  “用历史的钉子,把文学的衣服挂起来”

  2013年,马伯庸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月色笼罩的草原上开一辆解放卡车,旁边坐着一个传教士,絮絮叨叨说着拉丁文,动物们排成一列长队,跟在车后面,缓缓前行。这个梦太过奇妙,马伯庸一直念念不忘,就写成一个短篇刊登在《人民文学》2016年6月号上。后来,他无意间读到内蒙古呼和浩特晚清时期的地方志《绥远志略》,讲一个传教士用电影机向草原的牧民们传教,“最先进的电影科技与最古老闭塞的草原,新旧交错、东西方的冲撞感非常强”,马伯庸决心将这个故事扩充为长篇,于是就有了《草原动物园》。

  他将故事安排在汉蒙交界、信仰庞杂的赤峰,庚子事变、外国来华的传教士、蒙古的教案……一系列历史事件穿插其间,真假虚实难辨。为了在虚构的故事中突显历史细节的真实,让整部小说力量浑厚,马伯庸特地回了趟老家内蒙古赤峰,搜罗那里的传统民间故事,找来关于清末的文献和论文,大到赤峰城的格局、官府的职位,小到当时报纸的名称,一一敲定,毫不含糊。

  历史记载永远是片段式的,某人在某地做了某事。时间不连续,细节不完备,中间留有很多没有历史记载的空间。“如果能用我的文笔,将这些故事补全,相当于对历史做了一个修补工作,或者说涂色渲染工作。这让我对历史的情怀能够得到满足,也是我最初写历史小说的动力。”

  有人质疑,历史题材的小说写作中,想象与真实的界线究竟何在。马伯庸赞成大仲马的说法:“历史只是墙上的一个挂衣钉,用来挂我写小说的大衣。”他的历史小说写作一直抱持两个原则:第一,真实的历史事件不能变;第二,真实历史人物的性格和追求不能变,“这两个点定住了,中间可以尽情想象”。

  “我觉得小说本身就是多种元素汇聚在一起的东西,没必要搞得绝世独立,写作和历史本来就是好玩的事。”马伯庸说。

  ■ 对话马伯庸

  和有天分的人比,我算是勤劳的吧

  新京报:从论坛时代风格多变的小说和文章开始被人熟知,到现在成为畅销书作家,如何评价自己这二十多年的写作?

  马伯庸:最早在网上发文,没想过出版,也没想过借此谋利,就是好玩。后来我发现网络写作有个好处——能让大家提前读到你写的东西,知道它好不好。所以现在每出一本书,我都会在微博上放很长的试读,读者觉得好再买书。对读者要诚实,让人家不是因为见封面上有“马伯庸”就买,而是因为读过内容觉得不错再买,这样才公平。

  新京报:写故事写了这么多年,怎么保证自己写的故事好看?有这个信心吗?

  马伯庸:写作70分靠技巧,30分靠天分。如果只有技巧,至少能达到70分,写得不难看。再往上走,要变成经典,就得靠30分的天分。再天才也得老老实实写,也得坚持。当年我在文学论坛上写,很多人比我有天分,几句话下来特别惊艳。我们当时都在上大学,后来找工作,找媳妇,生孩子,写作没有给你一个合适的回报,很多人慢慢就把这件事搁置了,去忙自己的人生了。等到现在回过头再想写,已经写不了了。从1999年到现在十几年,我中间从没断过。至少和那些有天分的人相比,我算是比较勤劳的吧。

  新京报:历史小说对今天的读者而言,意义何在?

  马伯庸:每一部历史小说都有它的现实意义,讲的都是当代史,现代人可以从这些小说里找到某些共鸣点。抱着“读历史有什么好处”的心态读史是正确的,因为历史资料太多了,很难知道从哪里入手。苏轼发明了“八面受敌”读书法,选定一个主题,抱着解决这个问题的态度,专注于这个问题的相关资料,一本书读完,能达到一个目的。每个人读史都有其目的,只要能接触到历史,慢慢就知道它的魅力所在了。

  采写/新京报记者 张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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