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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5名街巷长上岗求解核心区“胡同病”

东西城背街小巷要求三年内实现无违建违停;专家称根治城市顽疾需从规划入手

2017年04月28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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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区百顺胡同,违章建筑随处可见。A10-A11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侯少卿
东城区春雨胡同,巷口贴着呼吁市民参与环境整治提升行动的公开信。
西城区陕西巷,道路两旁停靠的车辆占据大面积道路。
东城区春雨胡同,居民自装地锁占车位。
西城区百顺胡同,公示牌上“十无十有”整治标准一目了然。

  背街小巷是城市的“里子”。

  在北京市长蔡奇看来,这里恰是城市病集中的地方,是城市管理的薄弱环节。上月底的一番明察暗访后,他为背街小巷环境整治“把脉开方”,提出设立街巷长。

  目前,东西城全部2435条背街小巷都有了自己的街巷长,他们成为破解北京核心区“胡同病”的责任人。首批街巷长上任半月有余,已在新的岗位履行职责:定期巡街,召开理事会,协调解决居民反映问题……

  西城区金融街街道办事处主任、西斜街街长宫浩说,现在每天都会巡街,看得比以前更细。也有街长表示,倍增的责任让自己睡觉都不踏实。这也成为众多街巷长的生活日常。

  专家表示,街巷长制将责任落实到人,可切实解决部分环境问题,但要根治城市顽疾,还需从规划上做文章。

  

  当上街长,他睡觉都感觉不踏实

  4月25日,西城区西长安街街道工委委员、武装部部长王连喜的手机里多了一个名为“西四南大街街巷理事会”的微信群。作为群主的王连喜,20天前被任命为西四南大街街长。自此,这条街道的大事小情都成了他的“分内事”。

  “这条街发生什么事,有什么问题,我作为责任人都要第一时间处理,不是单单挂着一个牌子。”王连喜用“睡觉都感觉不踏实”形容自己倍增的责任。

  次日上午,王连喜刚刚上班就在微信群里发出第一条消息:“李腾,请你安排这周重点工作,把责任区内的基础数据台账摸清楚,下周上报。”

  李腾是西四南大街所辖义达里社区负责人,这项在微信群里传达的工作,是前一天召开街巷理事会的主要内容。王连喜说,街巷长和街巷理事会都是新事物,要让理事会各个成员明确自己的责任,整理台账,明确工作重点。

  理事会召开前,王连喜和理事会成员一起巡查了这条往南直通西单的热闹大街。街道内砂锅居等社会单位负责人也被吸纳为理事会成员,“之前和他们接触较少,现在将他们纳入理事会,也要一起巡街。”王连喜说,此举意在倡导社会共治。

  巡查中,王连喜边走边找问题。街道两旁有自行车随意堆放,他和身边的社区负责人商议,社区要做倡议书,号召居民将自行车码放整齐,物业也要及时巡视。

  西四南大街西边多处违建也是街长王连喜的“心头事”,上周这里拆了1120平米违建,接下来将重点拆除以群租房为主的违建,“今年要让市民看到这条街的新样子。”

  上任将近一月,身兼数职的王连喜明显感觉时间不够用,他给自己定下目标,一周至少要巡街两到三次,每个月至少开一次理事会。

  市长“明察暗访”开启环境整治

  作为一项旨在解决核心区环境问题的制度创设,街巷长始于北京市长蔡奇的一次“明察暗访”。

  3月27日下午,蔡奇不打招呼,直赴现场,先后到访东城区春雨胡同、西总布胡同和西城区西斜街、珠粮街,所到之处发现私搭乱建、开墙打洞、汽车违停比较普遍。

  回到市政府后,蔡奇立即主持召开会议,为东西城背街小巷环境整治“会诊”,明确提出建立街长、巷长制。一项为期三年的核心区背街小巷环境整治提升行动,就此拉开序幕。

  蔡奇到访的春雨胡同始建于明朝,现在这个名字,也已经用了60多年。从10多年前开始,这条与长安街直线距离不足200米的胡同逐渐被高楼大厦隔离,成了一个“孤岛”。

  在胡同口的一家小卖部里,赵颖已经卖了10多年生活日用品。据她回忆,2006年,在街巷中贴出的拆迁公告上,春雨胡同名列其中,之后却再无下文,这里的生活环境却是越来越差。

  赵颖居住的小院只有几十平米,挤着8户人家,打开破旧的院门,昏暗的院内深一脚浅一脚。

  春雨胡同原本是个四通八达之地,马路有7米多宽,甚至曾有一路公交车来回穿行。赵颖觉得,那是这里最好的时代。

  后来,周边建起高楼,春雨胡同成了一条死胡同。现在巷内仍悬挂着一处交通标志,颜色斑驳,提示车辆可以直行,走错的车辆不少。赵颖的小卖部守着拐角,她每天都要劝阻几拨横冲进来的机动车,“这里被截断了,根本通不了车!”

  一条胡同的“变异史”

  一些“胡同病”的形成有历史原因。

  位于西城区大栅栏地区西南部的百顺胡同长200多米,曾为京剧发祥地,如今不复当年模样。一条条黑色线团横七竖八在电线杆上支棱着,上午10点,一辆汽车沿着歪歪扭扭的街道缓慢前行,小心翼翼避免剐蹭的同时,还要躲避锁在地上占据停车位的破旧自行车。

  王明(化名)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回忆起刚来百顺胡同的样子,他朝身旁凸起的砖墙使劲摆了摆手,“根本没有这么些房子,那时候胡同宽六七米,两边很齐整。”

  这段时间,百顺社区党委书记王琪统计了胡同内的违建,至少有30多处,大多为居民生活所需而搭建的厨房、卫生间。

  王琪说,胡同里的违建最早始于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政府部门给居民发木头、油毡、塑料布,鼓励自行搭建抗震棚,“一开始是在院子里搭,慢慢扩展到院子外头,搭起来后,当然就不好拆了。”

  再后来,这些简易抗震棚经过翻建改造,成了居民的固定居所。一位在此居住多年的大爷说,当时厨房和睡觉的地方挤在一块儿,乌烟瘴气,就在院子里建了一个厨房,后来又搭出一块洗澡、上厕所的地儿。

  王琪说,这种情形在百顺胡同很典型,人口密集,地方狭小,居民有生活需求,当年又没人管,搭出来的违建自然越来越多,“偶尔还会想起我家2009年搬过来时的样子,眼面前儿很舒服。”

  王琪特意向记者解释了这句老北京话:“从家里出来,看着哪儿都是清清静静的,没有车来车往,没有现在这么多违建,没有这满天的各种电线。”

  如今,清静的早晨常被刺耳的汽车轰鸣打破。过去10多年,邻里街坊买车的越来越多。车买来了放在哪儿?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家门前巴掌大的那点地儿,“弄个地桩就是一个停车位。”他说,胡同停车难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外面没有地儿,只能停在胡同里。”

  按要求,核心区背街小巷3年内必须杜绝违建、违停,王琪觉得这项工作难度不小,“把居民的厨房、卫生间作为违建拆了,又不知道他们能去哪儿。”

  清华大学社会学博士王海宇从2014年开始跟踪研究大栅栏地区功能疏解,他将“胡同病”归结为急剧增加的人口对公共空间的争夺,“这些胡同大多人口过载,随着人们生活需求越来越高,必然挤占公共空间,必然出现违建多、停车难等问题。”

  据他了解,为解决人口过载问题,大栅栏地区仅在2016年就疏解了2600多人。

  环境整治标准“史上最严”

  北京“背街小巷”环境整治,2013年首次在市政府重要民生实事项目中提及。

  此后4年,整治100条背街小巷环境每年都列入北京民生实事项目。

  在朝阳区亚运村街道办主任助理赵冲看来,背街小巷是离居民生活最近的,但是以前环境建设更侧重优美大街,对背街小巷的建设力度不够,在管理机制上也没有统一标准。

  2013年,市政府决定对60条市级重点道路、160条背街小巷、80个校园周边和200个老旧小区周边环境秩序进行综合整治。

  当年,北京市市政市容委提出,城六区4500条背街小巷环境卫生在2015年要100%达标。在三年内彻底改变“拐下主路就见脏、乱、差”的乱象。2016年,北京还首次为背街小巷保洁设立标准,明确背街小巷垃圾滞留不超1小时。

  按照今年4月10日发布的《首都核心区背街小巷环境整治提升三年(2017-2019年)行动方案》的要求,到2019年底,东西城须完成核心区2435条背街小巷的环境整治提升,整治标准被概括为“十有十无”。其中“十无”包括无乱停车、无私搭乱建、无开墙打洞、无违规出租、无违规经营、无凌乱架空线、无堆物堆料、无道路破损、无乱贴乱挂、无非法小广告。

  北京市城市管理委环境整治处处长闫剑锋表示,与过去几年背街小巷环境整治标准相比,现行标准可谓史上最严,“这次新增治理开墙打洞、违规经营等内容,可以说能想到的标准全都涵盖了。”

  作为落实“史上最严”标准的责任人,4月5日,首批街巷长在东、西城上任。随后的半个多月里,核心区2435条背街小巷的街巷长全部“走马上任”。

  街长·理事会·秘书长

  首批被任命为西城区定阜街街长的什刹海街道办城建科长原黎波说,之前的背街小巷环境整治是在网格化管理格局下进行的,网格化管理把街道划分成片,街巷长制则是划分成条,两者是“片”与“条”的关系。

  他举例说,网格以社区为界限,比如什刹海街道办的大红罗厂街跨社区、跨网格,如果按照网格化管理,可能出现互相推诿,导致管理松懈。但如今,它归一个街长管。

  街巷长制如何运行?西城区西长安街街道办事处主任桑硼飞介绍,街巷长一般由街道办处级领导和各科室相关负责人担任,街巷长之下设街巷理事会,具体工作更多由街巷理事会落实。

  市长蔡奇曾经到访的西斜街是块“硬骨头”,街长便由所属金融街街道办事处主任宫浩认领。宫浩坦言,这条街涉及拆迁,很棘手。上任后的第一次理事会,居民反映最多的也是拆迁时间和政策。他说,目前已和房管局及负责企业沟通,尽快拿出方案。

  据桑硼飞介绍,街巷理事会一般包括街巷长1名,秘书长1名,委员3到5名。各社区民警、城管队、保洁队等相关站队所工作人员也会纳入各街巷理事会参与工作。

  理事会的成员构成,在各街道不尽相同。

  长逾千米的前门西河沿街公示牌中,理事会成员包括物业管理、社区民警等。王连喜所在的西四南大街理事会成员则包括街道内社会单位,如砂锅居负责人等,“将社会单位纳入理事会,可敦促他们更好落实门前三包等社会责任。”

  西城区环境建设办相关负责人解释,理事会成员可由各街道根据实际情况选择。有些街巷占道经营、乱贴乱画情况多,会把城管队员纳入理事会,他们能更有针对性了解居民诉求并落实解决。

  街巷理事会议需要定期召开。

  桑硼飞介绍,街巷理事会会议由街巷长主持召开,秘书长及委员共同参与,原则上每月召开一次。会议议题由理事会成员共同收集,提交秘书长,秘书长整理汇总后报街巷长审阅。在理事会会议上,将对这些议题进行讨论并决策。

  理事会与社区居委会类似,均参考居民自治理念。西城区环境建设办相关负责人介绍,相比居委会管理一个辖区,理事会更有针对性,点对点处理街巷问题,小到一处花坛,大到上百平米违建。

  西长安街的94条街巷均配有街巷秘书长,他们成为街巷长的“左膀右臂”。桑硼飞说,秘书长协助街巷长定期在所管街巷进行巡视,收集并整理发现的问题。上传下达的同时,协助街巷长监督整改。

  但并非每个街巷长均配备秘书长。

  西城区环境建设办相关负责人解释,有些街巷长管理不过来,可设立秘书长,甚至设置副街巷长协助管理。

  在市长蔡奇明确提出核心区设立街长、巷长制前后,“街长”“片区长”“路长”等类似创设在丰台、石景山、朝阳、通州等区也在进行,不过他们所针对的问题,与核心区有所不同。

  胡同治理在“提速”

  街巷长牵头的理事会,正在让胡同治理“提速”。

  在东城区织女桥东河沿,共享单车乱停放已影响市民出行。南北长街社区居委会主任、织女桥东河沿街巷秘书长李雷雷说,他们将这一问题反映给街长后,经街巷理事会商议决定,由物业处理共享单车,及时清理。相比过去漫长的处理程序,现在只要一两天就可落实。

  作为社区居委会主任,之前李雷雷需将类似处理意见上报到街道,由社会办统一研究,但有时候会“石沉大海”。如今,在街巷理事会上街巷长拍板的事,会协调街道其他部门落实。“比如,之前如果申报项目经费超过5000元,需要副处级干部签字,超过5万元则要经过主任办公会,这个周期会非常长。”李雷雷回忆。

  李雷雷认为,现行机制可打破社区界限,解决之前社区无法处理的街道问题,如乱停车、车位划分等。“之前居民在街道遇到问题,往往找不到具体责任人。设立街巷长后,不管什么问题,都可以找街巷长。”

  在清华大学建筑与城市研究所教授吴唯佳看来,对于北京城市核心区的环境问题,街巷长制可将责任落实到人,切实解决部分问题,但要从整体规划及统筹协调角度解决种种顽疾,则非街巷长们一己之力可以办到。

  新京报记者 信娜 沙雪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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