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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利热 当历史怪才击中国人读史的软肋(2)

2017年05月13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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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利的想象与悖论
《未来简史》
作者:尤瓦尔·赫拉利
版本:中信出版社
2017年2月
继《人类简史》之后,赫拉利进一步描述人类未来可能面临的三大问题:生物本身就是算法,生命是不断处理数据的过程;意识与智能的分离;数据比我们自己更了解自己。
■ 延伸阅读
《知识大融通》
作者:[美]爱德华·威尔逊
版本:中信出版社
2016年10月
以雄心壮志提出知识融通计划,人性与文化、自我与社会都将被重新定义,这将赋予未来人类强大的分析预测能力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巨变。
《枪炮、病菌与钢铁》
作者:[美]戴蒙德
版本: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4年8月
记录现代世界及其诸多不平等所以形成的原因,摧毁了以种族主义为基础的人类史理论,是理解人类社会的一个重大进展。
《奇点临近》
作者:[美]雷·库兹韦尔
版本:机械工业出版社
2011年10月
从社会和哲学、心理学以及神经生理学角度对人工智能进行了独特的讨论,展示了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科技现象作为一种“奇点”思潮及其在世界范围内所产生的广泛影响。

  (上接B02版)

  《未来简史》

  赫拉利崇尚技术崇拜论?

  在《未来简史》中,赫拉利进一步提出,人类的进程其实是由算法来决定的,到了21世纪,科技已经让外部算法有能力“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到了这个程度,合理的做法就是把越来越多的选择和人生大事都交给算法来为我决定。人类会逐渐从参考算法分析来作决策,到部分让度决策权,最后演变为全部交由算法来作决策。在你考虑结婚对象或职业时,问的不是你的内心和感觉,而是数据和算法。

  ——赫拉利有一种新技术崇拜论的心态,在这个关于算法的想象中表露无疑。作为历史学家而非未来学家,他对一个发展中事物作出的判断,太远而虚,正如马克思对“共产主义”替代“资本主义”想象那样。因为这种有失偏颇的技术崇拜,他的论述又出现了前后矛盾,因为要论述算法,他就极力否定“自由意志”的存在,对人文主义、自由主义的提法很不以为然。奇怪的是,那么在《人类简史》中那些决定人类演进形态的“想象之物”,不是智人的自由意志产生的吗,讲故事的能力以及故事本身算不算是人文呢?

  大部分人类将沦为无用阶层?

  赫拉利认为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大部分人类将沦为无用阶层”。一旦权力从人类手中交给算法,人类就可能面临另一种命运。换句话说,只要我们放弃了以人为中心的世界观,而赞成以数据为中心的世界观,为了更优秀的数据处理模型、整个系统的效率,就可能牺牲部分人群的利益。未来将可能由控制算法的少数精英说了算,大部分人作为数据处理器的价值失去,降为数据,最后溶解分散在庞大的网络中。如果算法进一步自我演进到无人能企及的高度,整个人类将可能被淘汰。

  ——技术崇拜论是一种极端以偏概全的思维,认为某一种技术革命可以一揽子解决所有愿望,好似当初电力革命发明时,人们想象电甚至能让弗兰肯斯坦起死回生一样。之所以有这种乐观,是因为真实的应用和问题并没有大规模地浮现。

  至于说“无用人”,就人类整体而言,诚然在大机械化生产状态下,精细农耕技术犹如无用。而反过来看,渔猎时代的所有生存技能,大部分现代人已经完全不会了,在渔猎时代人看来,现代人也都等同于废人。实际上,在未来之“有用”没有真真切切浮现之前,没有任何人是没有用的。

  简史体唤起教科书情结

  对于简史的喜爱,也跟人们所受的历史教育有关。历史教科书其实都是类似的“简史体”,在某一种主导理念的框架之下,无所不包,无所不及,却总那么似是而非,诸多细节未必经得起推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一个写作者能够写出类似教科书的文本,对某个领域进行一个综述,那么它很大程度上能够唤醒读者心中那种潜藏的“教科书情结”,进而获得读者的认同和追捧。本来,赫拉利也是一位大学老师,《人类简史》的写作初衷,也就是为他的本科生们讲历史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以色列课堂版的“百家讲坛”。

  对从微信中熏陶阅读的国人而言,历史教科书恐怕是很多人所阅读到的心目中最权威的读物,也是最后一部整体史观的提供者,大部人一生都依赖于历史教科书而得来的历史观、世界观来看待世界。有意思的是,两部简史之中,赫拉利所表达出来的无神论思想、对其心目中“资本主义”的批判、对“人文主义”的质疑等等,对中国读者而言,几乎与历史教科书的课本是同构的,自然阅读起来绝无间隔,甚至连那种夹叙夹议的文风都同气连枝——否则,难以解释在去年同样推出的,由美国生物学家威尔逊所撰写的《知识大通融》问津者寥寥。因为威尔逊那种对历史“小切口、深分析”且娓娓道来的细致行文,对读者而言极其烧脑,并无阅读快感可言。

  在一篇旧作中,我探讨过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现象”。《万历十五年》所提供的“历史叙事”因为极度的日常而“反常”。黄仁宇似乎把历史做了一个时间切片,以扎实的史料把握和毫无褒贬的叙述语言(而非“大义”满满的“春秋微言”),对大明王朝做客观的观察与思考。虽然黄仁宇在书中所得出的结论——大明王朝的危机在于“不能用数目字管理国家”,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这部著作给读书人内心的震动是极大的。“历史学的革命”就此爆发,那种以论套史,用浮泛的政治说辞来强解历史的空疏自然被搁置,而传统的以人物、人际、人事为核心,权谋史观、阴谋论、小人君子斗争之类的道德史观,则被一种现代应有理性、科学、多元的史学态度所革新。这种对待历史扎实认真的态度,是好大乐宏、志大才疏的文字所欠缺的,是几乎被我们所遗忘的“多研究问题少谈主义”的五四新文化态度。那是真正开一代风气的。

  这就涉及了一个什么是“书”、怎么看待一本书的问题了。

  事实上,正如赫拉利自己所反复提及的理念,所谓“世界观”,只是源于智人进化出的一种本领,那就是想象之物,想象世界的方式;所谓“历史观”,不过是一种讲述世界的方式。

  其实,关于历史,赫拉利的《人类简史》肯定不如《枪炮、细菌与钢铁》那样打开一个全新的视角;对于未来,《未来简史》未必比《奇点临近》之类的著作,更前沿、具体,更具有启发性。但大众肯定看不进去那些艰深的“专业著作”,赫拉利的应运而生和大受欢迎也就不难理解了。

  眩晕不能完成民智启蒙

  21世纪以来,中国人的历史阅读丰富多彩,也同时在悄无声息地推进着开启现代大众民智的启蒙。这十多年来,大量的欧美史学、社会文化著作被翻译到了中国,这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大量翻译西方文学经典的热潮很是相似。每年中国译入之书与推出国外之书比达到15比1,这些源源不断、随意涌入的新书不断带给中国读书人以思想的冲击与启迪。当下,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学院,能否跟上这些思想前沿著作进行思考,特别考验写作者和阅读者的思想功力。对大众而言,“犹太人”代表着智慧,犹太的历史学者的文字自然充满了《塔木德经》书写者那样的先知意味。

  写作类似赫拉利两部简史这种铺陈大书的人(诸如《中国可以说不》、《大败局》等),都喜欢发表“悲观”言论,喜欢直陈“危机”、铺陈“黑色的未来”,通过对未来一个灰暗前景的描述来赢得大众的关注。未来是不可预测的——这是一条公理。人类对未来最为悲观的论调,莫过于《罗马宣言》之类的文件了,但那是书写者自己造就的悲壮感,似乎并不能真正左右历史的进程。一部书写满悲观未来,并不妨碍它成为受大家欢迎的书。

  在两部书中,赫拉利谈及农业革命给人类带来的消极影响,讨论了人脑与计算机融合的可能,还讨论了幸福的真谛以及人生的意义。这些问题虽然都很大,但能引发大众的一些关注和思考。恰如电影《盗梦空间》里那一枚小小的陀螺,赫拉利让大众眩晕了一次,却也在很多人的心中转动了一个隐秘的理念,使他们从此获得启示。但是,真正要求得历史的事实,还需要读者自己开动脑筋。

  恰如尤瓦尔·赫拉利自己所说:“我觉得人们作为个体就会对自己有过分夸大的看法,当他们去把自己当做一个物种来看时,自然也免不了有过分夸大的看法,我们往往会认为我们人类的能力以及在这个世界的地位都是独特且卓越的。但是事实并非如此,我的读者如果在看完《人类简史》以后能够对‘我们是谁’以及‘我们在这个世界的真实位置’有现实的了解,那么我会觉得我的书就发挥了它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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