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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用而知道的菜篮

2017年07月08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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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版插画/苏美璐

  菜篮对个人和家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一般人很少知道菜篮的意义。菜篮是平凡的,任何一只菜篮都不必显摆只有自己篮子里的食材是最好的,一如蔡澜说:“你看这么多的书,你只是其中之一本,而且这里是一个书店,还有法国、英国的。全世界这么大,这么多人写书,你到大英图书馆去看,就吓死你了。你不过是很渺小的一个人,所以写了一本书,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把自己看得很高。你不过是很渺小的一个人,所以写了一本书,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尽量自己写,让人家去欣赏,不要想到太多。”

  但是,一只菜篮仍然可以见证日常生活的趣味,菜篮见证了菜市场的状态。如蔡澜所说,“菜市场一定可以看到当地的民生如何”:如果菜洗得干净,就表示这里的人很勤快;如果食材丰富,就表示这里的生活水准很高;如果肉很贵,就表示这里的收入“很厉害了”,消费很高。

  让理想的翅膀着陆

  给卑微寻常的生活赋予诗意

  跟袁枚等传统的“吃货”不同,我们现代的美食家们,如梁实秋、汪曾祺、蔡澜等人,都喜欢家常味道,都喜欢逛菜市场。这些人中,蔡澜先生似乎注定如菜篮一样,要成为现代社会的饮食代言者;今天,在华人心目中,说美食者几乎绕不过蔡澜这个名字。据说,蔡澜有一项本事就是计算货币与食材的关系,他每到一地必逛菜市场,以至于他能够比较平价购买力,而不会被当地人敲竹杠。

  蔡澜出版的书籍约有200本,大多是小品文。他最新的作品《我决定活得有趣》《没什么了不起》两本著作延续了以前的风格。他的著作虽然多达200本,但真正给人印象的大概就是这200条以上的自言自语,无论是“我决定活得有趣”、“没有什么了不起”,还是以前的“忙里偷闲”、“不过尔尔”、“不修边幅”等等,都把自己的生活以一句成语来描述。这种表达,既可以说给卑微寻常的生活赋予诗意,在螺蛳壳里做道场;也可以说是把大家以为有意义的人生市井化,让理想的翅膀着陆。

  尽管蔡澜被称为“食神”,但我们除了“暴暴茶”一类的灵感外,并不清楚他的功夫。跟王世襄大师的“知味”等行为相比,蔡澜的美食之名更得益于他的文字。他被称为“香港四大才子”。有人感叹,《我决定活得有趣》一书,由金庸作序,倪匡作跋,可惜黄霑已逝,不然一本书里就集齐了“香港四大才子”的文字了。实在地说,四大才子中,蔡澜大概是活得最洒脱的人了。

  如何看待蔡澜,有知乎网友列出八条意见:“1.在香港影响力巨大,影视业、餐饮业人脉资源丰富。2.酒色老头一个,喜欢骂人来显示自己博学,但是从不涉及政治。3.很喜欢附和金庸、倪匡,他们说好的,他一定捧,他们说差的,一定贬。4.自己烧菜垃圾。5.爱装X。6.文字风格强烈,一读就知道是他所写。7.转战微博后,极爱刷屏,回答问题却简要无比,说不出所以然。一般都是‘好’‘去死’‘佳’‘不可’这样了事。个人因为受不了他刷屏取消关注。8.外语水平超过大多数中国人。9.大体上说,我比较讨厌他。”当然,另有读者评论说,“蔡澜的人生态度,有的人会说消极。但在我看来,恰恰是历经世事后的云淡风轻,是乱花迷眼之后的不着一物。看透红尘爱红尘,爱透红尘更无尘。爱到了极致,反归于寻常。什么都能接受,少点争执,少点纠结,少点较劲,咸有咸的好,淡有淡的好,进有进的佳,退有退的妙。种种选择,顺其自然。没有什么了不起。”更有人总结:“爱他的人,觉得他说的都是金句,都是至理名言,一概奉为圭臬;恨他的人,觉得他就是胡说八道、刻薄偏激,简直就是个江湖骗子。”

  无论如何,蔡澜已经是美食文化界的一大现象,甚至说,他不满足于美食界,他由美食而进入了人生的诸多领域,或他是由人生的诸多领域观照着美食现象。他的身份是多样的,美食评论家、电影监制、美食家、电影节目主持人、商人等,每一个标签代表是他曾经做过的工作,每份工作的行业跨度都很大,但是蔡澜先生都能做出特色,秘诀大约就是他在《我决定活得有趣》这本书里写的一个标题——“专注和热爱,方能在不同行业创造奇迹”。

  飞翔的姿态

  把吃喝玩乐修辞出趣味和意义

  跟以前小品文作者的书生本色不同,蔡澜先生是一玩家。跟袁子才、李渔、周作人、林语堂、汪曾褀、王世襄等人比,他的文人一面要弱一些。用网友的话,他不是从吃喝玩乐中读出微言大义的文人,而是能把吃喝玩乐修辞出趣味和意义来的机灵鬼。

  他的生活符合大多数人对“有趣”的定义:游遍四海、友遍天下、尝美食、阅美女、啖美酒、饮好茶;但他的游手好闲里有着市场社会中最不缺乏的勤奋、刻苦、打拼,他算得上是高产电影人和高产作家。他有他的人生游戏,内地的中国人、为农耕文明或传统生活拉扯着的中国人未必懂得这种人生,后者多半是小康即安,小成即坠,但蔡澜们一直是飞翔着的姿态,他不会说有了财务自由再享受生活,他有了财务自由仍在路上,即使在路上他仍能寻出开心来。虽然一生无儿无女,他还是敢说:“谢谢那些生儿育女的家长,不然我们哪里找年轻的情人或女友?”怕死是人的本能,蔡澜先生认为,与其死得孤独和不由自主,不如死前开一个派对:“开一个大派对,请大家吃一顿好的,有什么好话当面听听,才是过瘾,派对完毕,就跟着谢幕好了。”

  从写作美食的文人到蔡澜这类市场拼出来的受益者和弄潮儿,时代社会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写作者不必背负文人的包袱,写作者不必怀抱文人的情怀,写作者完全可以像工匠一样把一件事、把日常生活中的饮食男女,甚至一个成语,用一本书、一生的生活来阐释。写作者完全跟导游、演员、主持人一样,是一种跨界的身份或职业。传统所谓“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今天的吃穿和文章都可以集中到从零起步的年轻人身上。文人从经天纬地、照明四方的事业一步步回到个体生活之中,从坐而论道到今天跟市场上的打工者没什么两样的从业者,文人成为大众的日用品。

  这些日用品中,蔡澜堪称以一生的游戏打造出了少见的名品。他的品牌进入内地时间不短,虽然没有多少爆款,但他的产品一直源源不断,跟不少文人学者爆起一时随即平淡边缘化不同,跟各领风骚三五年的明星后起之秀不同,蔡澜和他的小品一直像一道汤一样咕嘟着。像他的名字谐音菜篮一样,他成了不少人的日用品。这种从业和敬业本身也许就是一个值得讨论的现象。

  菜篮的意义大家日用而不知,但蔡澜是知道者。所以他今天以七十长者身份仍能混迹于年轻人那里,他在一代又一代年轻人那里都吃得开。他的小品让一些人不适应,让另一些人找到生活的存在感。

  是的,要活得有趣,一切又都没有什么了不起。

  □余世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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