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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的世界有时让我们困惑,我们找不到词汇来描述发生的一切:画展里开始大量出现只有色块和线条的油画,小说描写的世界混乱可怖,雕塑越来越没有形状可言。哲学家与社会学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个时代,没有重点,没有统一的方向,仿佛历史本身已被解构。更不用说同时兴起的反文化运动等。
现代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这种迷失和无绪是否真的让人焦虑?目前,我们将所有能代表当下的事物统称为“后现代”,一个没有绝对定义的大杂烩,一个看起来能继续代言上百年的主义——其实不过是“现代主义”的再次延伸。那些十九世纪的革新与叛逆,依然是时下文化演变的源泉。
1
尽管这本书并非本雅明的专著,而是从他庞大的“巴黎拱廊街研究”计划的独立文章汇集而成,但就像彼得·盖伊将波德莱尔视为“现代主义的唯一创始人”一样,本雅明对这位开创现代主义的诗人也十分入迷。相对于彼得·盖伊对艺术家个人魅力的侃侃而谈,本雅明明显对艺术家背后的时代特征更感兴趣,无论是显性的,还是隐性的。
在《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中,本雅明不再把波德莱尔视为独立自成的诗人,而是把他与巴黎街头糅合一体。本雅明没有将这些文章束缚在“诗学批评”里,他从波德莱尔的诗看到了延伸而出的现代性,看到革命时期的氛围和波西米亚阶层的“密谋”,从波德莱尔的黄昏意象分析到了法国煤气灯的发展以及马车车牌。现实社会的新事物蜂拥而入,为诗歌的内质添加佐料,本雅明没有放过一丝一毫观察的机会,因此这本书不仅是研究波德莱尔的文集,其实更是一次审视“现代转向”的文化研究。
2
和瓦尔特·本雅明一样,阿姆斯特朗的著作《现代主义:一部文化史》同样跳出了艺术家的个人圈子,用更庞大的目光凝视社会现象的变迁。只是本雅明更为关注具体的技术因素,而阿姆斯特朗则尝试构建完整的现代体系,将所有具体的现象归纳为一体,总结出一部完整的文化史。
所以,这本书就像是彼得·盖伊《现代主义》的扩充,阿姆斯特朗对那些被盖伊忽略的人物,如埃兹拉·庞德,斯特林·布朗等人都进行了研究,而且对社会状况的关注也可谓精致。除了传统人文思考的角度,例如艺术作品,大众市场,种族与帝国,身体研究之外,蒂姆·阿姆斯特朗同时也把现代的科技发展囊括在内,描绘了物理科学和唯灵论的冲突,在他的笔下,现代主义真正成为一个大杂烩,一个包罗万象的新世界,而非孤立于某一领域的学科现象。
看起来阿姆斯特朗为枝叶繁多的现代主义创造了足够坚实的主干,似乎现代主义的文化史就可以按照这些特征继续扩建下去。然而,从19世纪至今,现代主义者的步伐永远都是叛逆性的,他们眼中没有任何界限可言。他们为了追求真实的灵魂诉求能够打破一切,包括“现代主义”自身,他们也早晚要打破。
3
当“现代主义”前进到一定境地,批评也随之而生,因为那些叛逆者们走得太远,把内心所谓的真实放置在遥不可及的深处,所以也有了故弄玄虚之感。许多著作都站在大众立场上,旨在揭去现代主义的鬼祟面具,如约翰·凯里的《知识分子与大众》将现代主义勾勒为内心阴暗的偏激者,让·克莱尔更声称现代艺术不过是商业骗术与金钱贸易。相比于这些著作的主观偏激、主张归回古典的构想,贡巴尼翁的《反现代派》无疑更有推力。
《反现代派》的论述起点将立足点放在当下,用历史的眼光重新定义波德莱尔以及现代主义。他看到现代分子偏执的一面——虽然这种性格经常出现在现代艺术家身上,他们的脑子里有五花八门甚至自相矛盾的观点;包括尼采坚决反对普及教育,斯特林堡的女性仇视等等。这证明现代主义者绝非古典理想的英雄,他们更像是自己的英雄,绝对的自我主义者,为了追求内心的真实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这正是现代主义的矛盾性所在。可以说,它既是自由的、民主的,对新形式的接纳以及新思想的应用使得人人皆可成为艺术家,它把自由与狂热的生命意志灌输给愿意实现自我的人;同时,它也是精英的、寡头的,花样百出的现代主义和大众越来越脱节,现代主义者醉心于“自己的现代性”而将“现代社会”搁置一旁,《反现代派》正是对现代主义形成的精英统治的一次批判。从波德莱尔的“抒情诗人”开始,到罗兰·巴特“作者已死”止步,贡巴尼翁“反现代派”的结果并非回归古典,而是通过“反现代的方式推动现代”,可以说,现代主义吸引人的一大原因就是它从来没有止境,它是一个永远持续、永远自我叛逆的过程,那么“反现代派的现代派”无疑是现代主义这颗火箭继续前行的逆向推射。
4
这部《现代主义之后的艺术史》更像是一部“关于艺术史的艺术史”。贝尔廷想要给喧哗的现代及后现代艺术找一个独立的包间,通过历史框架的建构让现代主义具备一些和谐的旋律。这无疑是个新想法,但同时也彰显着当代思想者的困惑——为“现代主义之后”确立一份艺术史,这真的可能吗?怎么把各自为战的艺术作品归纳到同一场艺术运动中。甚至,我们可以质问,完整的、起总结作用的历史本身还存在吗?最后,汉斯·贝尔廷也不得不提出“艺术史终结”的观点。
这就像齐泽克所说的,“后”作为一个前缀,正是用来囊括所有无法归纳、无法定义的事情,意味着某种秩序之后的解放,就像“后现代主义”,“后殖民社会”,我们找不到一个能提供统一的词,于是只好采用“后-”这样的说法。它们是形式各异的集合,在不同的时间有可能表现成任何形式,包括抽象、具象、复古、先锋。有任何的解决方案吗?没有,或者说,并不需要。在“后现代”的时代,喧哗已然取代了秩序,它们意味着永不停歇的自我反叛、无止境的质询和没有纲领的自由创作。最奇妙的一点是,无论推力还是阻力,都在给“后现代”这个大杂烩增添色彩。
5
现在波普已经随处可见,但我们究竟该如何理解它?被“反现代派们”重新诠释的“现代主义”是否有瓦解的可能?起码就安迪·沃霍尔的风格来说,这完全有可能。“所有的百货公司都将成为博物馆,而所有的博物馆都将成为百货公司”,沃霍尔的想法完全抹除了艺术与工业的界限。在很早以前,杜尚的“现成品”艺术理论就取消了艺术家的身份,依靠纯粹的日常生活灵感“寻找”艺术品。而安迪·沃霍尔的艺术品则更具体地抹除了艺术品和民间用品的界限,二者在设计中融为一体。
《玛丽莲·梦露》,《金汤宝罐头》,这些今天看来与海报无异的艺术作品并非降格,而正是沃霍尔艺术理念的完成。瓦尔特·本雅明在著作中焦虑地“复制技术对艺术品的毁灭”,在沃霍尔手中反而成为制造艺术品的手段,很难说,波普艺术究竟是拯救了人类对技术和艺术的忧虑,达成和解,还是进一步毁掉了艺术品的界限。但不管他完成了哪一种,对后现代而言都是一次巨大的疑虑,而疑虑就意味着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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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确定性”是现代主义之后的最大特征,也正是现代主义具备了越来越浓烈的“不确定性”,才转向了“后现代”这样一个新的质变。
伊哈布·哈桑在《后现代转向》中,综合研究了后现代主义的文化铺垫,艺术氛围,并且将批评家放在了革新的位置——而在“现代主义”中,艺术家才是革新者的象征,他们通过不同的艺术宣言,艺术作品对传统世界提出挑战;“后现代转向”中,批评家则承担了革新的任务,对艺术理论的构想往往站在了艺术家的前面。
因为在“后现代话语的困境”中,相对抽象而疯癫的艺术家,使用文字表达的批评家看起来是最明确的一群人。起码,他们为后现代激流提供了一些鸣响的礁石,例如“移置”“离心”“涵延化”“解合法化”等等,批评家提供的美学术语让不那么明确的“后现代转向”看上去有了点明确的解释,同时,这些术语的爆炸式出现也让“后现代”的声音变得更加喧哗。
在这样的时代,再去从语义学角度来框定本质是徒劳的,“后现代”的喧哗打破了词语诠释的定义权。我们可以说,现代主义一直在发生着,它化身“后现代”而产生的一切都让人困惑,但一切困惑都是真实——喧哗即旋律,表象即本质。
□宫照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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