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地铁从霍洛威路出站,穿过两条马路,向前步行约500米,就是阿森纳队的酋长球场。现代化的球场并没有吞没周围的怀旧气息,比如恢宏的台阶对面,就有一家颇具1980年代风格的小型快餐店。餐厅的名字叫“小奇迹”,墙上挂着一件裱框的签字球衣,球衣的主人正是曾经阿森纳队的“小奇迹”——杰克·威尔希尔。
照理说,一位职业运动员应该远离汉堡薯条等垃圾食物,但英国足球作家汤姆·瓦特却说,一次他在这里用餐时,就遇到了威尔希尔。小家伙看他眼熟,还问他要了一支烟。“你哪来的烟?”我问,他回应道:“我以前也抽烟。”“现在后悔了?”我嘲讽道。
“是的,我后悔没有早点学会抽烟。”他的回答让我惊讶不已。
时钟拨回1970年的海布里球场,那是一场欧洲博览会杯(欧洲联盟杯前身)半决赛,阿森纳坐镇主场迎战阿贾克斯。昏暗的泛光灯下,阿贾克斯队9号前锋几乎没形成几次像样的射门。一个名为彼得·斯托瑞的英式铁卫,整场比赛对他围追堵截,导致后者每每拿球,便被不讲理地放倒在地。3比0,赢球后的阿森纳球迷迟迟不愿在赛后散去。
通过熟人,父亲带着年少的汤姆于赛后进入球员通道。父亲和几名俱乐部熟人谈笑风生,而在客队更衣室外的一旁,借助灯光,汤姆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个在比赛中被阿森纳后卫屡次踢倒的瘦弱前锋,此时他正低头抽着烟。
汤姆说,如果自己那时已学会抽烟,就有理由上前与荷兰人攀谈,顺便借个火。“毕竟没有什么比借火更好的搭讪理由。”
6年后,当汤姆在大学里学会一本正经地抽烟时,那个瘦弱的9号球员已经不再只是一个单纯的球员,他的步伐和假动作,与当时日益滋长的艺术气息相映成辉,让足球成了当代艺术。此时他身后的号码,从9号变成了14号——是的,他就是约翰·克鲁伊夫。
克鲁伊夫仍然抽烟,一天八十根也不在话下。在他成名的年代,正值全球社会文化运动的高峰。年轻人思考着如何将肉体和精神世界打通,而最快最流行的方式无疑是化学。与危害健康的吸毒相比,抽着带有滤嘴的新款卷烟,被认为是一种有风度的叛逆。
和众多同时代的伟人一样,荷兰人既是一个英雄,又是一个反派。他在球场上点燃世界,在场下则点燃一支烟,点燃对现代足球的思考。在严苛的战术体系中,他选择个人解放,激发了每名球员内心的领袖气质——哪怕只有3分钟,而这就是今天的巴塞罗那。
汤姆介绍说,当时的欧洲足坛,并不排斥抽烟。球员们在比赛前后点上一支的传统,甚至一直延续到1990年代初。球场底线附近的位置,则干脆成了教练和球队老板的专属抽烟区。但对英伦半岛来说,卷烟是一件舶来品,他们颟顸地认为,赛后彻夜买醉才是属于男人的足球文化。汤姆至今还记得,当时的一些外援赛后抽烟时,总是窝在一个角落,和他当初看到的克鲁伊夫一模一样,属于异类。喝酒关闭大脑,抽烟则开启思考。
如今,职业球员抽烟会被上纲上线地定义为“缺乏自律”,抽烟的威尔希尔早已不是阿森纳的“小奇迹”。相反,他已经成了球队的“小麻烦”,本周转会窗关闭前,阿森纳将其草率租借到了次级别联赛。
汤姆说,那个烟雾缭绕的1970年代,连同克鲁伊夫一次次以假乱真的神来之笔,似乎在诉说着足球世界的最大秘密——用脑子踢球,而不是用肺。
□朱渊(曼彻斯特CPM体育管理联合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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