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中国人民大学校庆纪念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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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锡添 少年心事当拿云

2017年09月28日 星期四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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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锡添
1941年2月生,广东新会人。1966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1992年,邓小平视察南方讲话,他作为贴身记者,采写的长篇通讯《东方风来满眼春——邓小平同志在深圳纪实》在海内外引起强烈反响。新京报记者 李强 摄
陈锡添在人大读书时的照片。受访者供图

  8月的北京,段祺瑞执政府旧址一片安静。

  这里是中国人民大学的老校区,“文革”前新闻系、中文系、历史系、档案系的所在地。曾经的教室,现在住着学校的老职工。陈锡添每次去北京,只要不太赶,都会到这里转上半个小时。

  1961年,他是广东省考上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的三个学生之一,在这里度过了五年的时光。1966年,这位新闻系高材生由于“海外关系”出身被分配到湖北日报社,随后下放到基层农场。此后17年里,他辗转漂泊,在农场割过麦子,在小县城当过广播站的编辑,在汽车厂做过行政干部,在外语学院当过老师。

  他几次离开新闻岗位,又生生把自己掰了回来。他重回记者岗位时已经42岁。

  1992年,邓小平视察南方。他不是唯一的记者,却成为唯一用文字记录下这一重要历史时刻的人。“南方谈话”通过他采写的长篇通讯《东方风来满眼春——邓小平同志在深圳纪实》,引起海内外强烈反响,一个加快改革开放的浓郁的舆论环境迅速在中国形成。

  陈锡添也因此“一文而名动天下”,他的名字与伟人、与一个改革开放的时代紧紧联系在一起。

  今年已76岁的陈锡添一直认为,自己的这一切归功于在人大新闻系奠定的基础。

  铁狮子胡同1号

  陈锡添喜欢称呼人大老校区为“铁1号”,铁狮子胡同是这条街的旧称。1961年,他从老家广东省新会县(现江门市新会区)坐了四天四夜的火车来到这里,成了一名新闻系的大学生。

  从上小学开始,他年年都是优等生。高考时,“当时没有觉得什么学校考不上,喜欢哪个就报哪个。”

  他是新会三中(现江门市棠下中学)的第一届高中毕业生。一天,校长走到他身边说:“陈锡添,你敢不敢考中国人民大学?”陈锡添立刻说:“敢哪,你说吧,我考什么系?”校长说:“考新闻系,以后当个记者。”

  56年过去,那一幕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校长谭顺康的名字陈锡添脱口而出,“算是他逼我吧。我心气儿很高的,他一个激将,就把我的命运给决定了。”

  铁狮子胡同1号的大门,成了陈锡添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他第一次听说交谊舞,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打电话听到嘟嘟声,电梯升降时,他自己一个人待在里面,心里发慌。

  “新华社记者郭超人,登了珠峰后回学校作报告,穿了一件雪白的衬衣。我们几个同学在下面嘀嘀咕咕,怎么他的衬衣比我们白那么多?我们不懂嘛,只知道自己身上的土布材料,哪里知道人家那种叫‘的确良’。”

  但这些并没有妨碍陈锡添优秀学子的光环。别人去什刹海滑冰,他到图书馆抢位置;采访课上完,他从《北京日报》拿线索,到首钢、四季青人民公社去采访;编辑课上,他改过新华社记者的原稿;摄影课,他从配药水学起,显影之后到暗房冲洗;评论课,他拿报纸上的新闻一篇篇练笔。

  “少年心事当拿云”,陈锡添把李贺的这句诗写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大学五年里,他一直是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我是要去做新闻的”

  1966年,陈锡添的少年心事,他的新闻梦,戛然而止。

  他11岁父亲去世,初中毕业时母亲为了谋生,带着弟弟妹妹移居香港,他也因此有了“海外关系”。这顶帽子从毕业分配起就扣在他脑袋上。

  他被分到《湖北日报》,一年不到,他被分到农场,接受工农兵再教育。

  湖北钟祥县洋梓湖农场里,陈锡添把晒完的麦子抱进打麦机。天气很热,他光着膀子,麦秆划的身上血迹斑斑。理想抱负无从谈起,那段岁月给他留下的记忆就是打完麦子,倒在水泥地上就睡着了。

  1970年,农场生涯结束时,他没等到回《湖北日报》继续当记者的消息,而等来一张咸宁县广播站的调令。

  上世纪70年代的咸宁县,清华大学毕业的在拉丝厂拉铁丝,人大档案系的在县城下面的中学当历史老师,摄影系的在街边照相馆工作。一天晚上,广播里传来一个广东腔,别别扭扭用普通话播报县里的大事小情。那是陈锡添,给生病的广播员代班。

  白天,他编辑策划、到农村采访,同时还忙着县委宣传部的工作,给领导写演讲稿。晚上,他躺在木板楼的宿舍里,人们走来走去,屋顶、地面总感觉摇摇晃晃。重点新闻单位早已不做指望,省级媒体也落空,县级以上单位都待不了,纵有一腔热血,满脑子的理想,却通通没办法实现,看不见丝毫出路。

  当命运中所有的转机一次次对他关门的时候,陈锡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

  “人大新闻系是燕京大学、北京大学、人民大学三个名牌大学的老师并起来的,一届学生只有43个,个个都是稀缺人才。我不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我是要去做新闻的。”陈锡添说。他那时还想不到,13年后他到深圳当了个大龄记者,22年后他会和这位伟人产生交集,见证并记录下邓小平南方谈话的全过程,向全世界传播了中国重要的历史时刻。

  他等着命运,命运也等着他

  陈锡添到《深圳特区报》当记者时,时间已经来到1983年12月20日。

  1992年的深圳,陈锡添等来了共和国的转折点,也等来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邓小平到深圳视察,他被指派为随行采访记者。

  邓小平南方谈话最开始下了命令不让报道,他毫不避讳谈及当时的“顶风作案”。他判断出,这次南方谈话会改变中国的面貌。

  陈锡添说,大学新闻理论课老师甘惜分讲的一句话,一直在提醒他——政治家办报,小局服从大局。“我当时就一个想法,记录下所有细节,一定要找机会报道出去。我知道风往哪边吹。”

  其他记者放弃了文字采访,陈锡添始终紧跟邓小平做记录。不准录音,他就在本子上记下提纲,晚上回去复盘全文,每天工作到夜里两点,连续五天。两个月后,他终于等到发表的机会,长篇通讯《东方风来满眼春》登上几乎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

  他30年前写在大学日记本里的“少年心事”终于实现。《东方风来满眼春》获得当年中国新闻奖一等奖,1999年,陈锡添被任命为深圳特区报业集团总编辑并兼任香港商报总编辑。

  2014年人民大学的毕业典礼上,已经退休的陈锡添作为嘉宾回校演讲。面对7000多名毕业生,他讲述了自己的人生经历,“也算是一种鼓励吧,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向命运低头。”

  铁狮子胡同1号现在的名字是张自忠路3号。教室的拱形门上,红色的油漆已经剥落。大门外的马路上车来车往,很少有人驻足。

  陈锡添总会想起这里的一草一木。“我是从这里走出来的,这是我人生的起点。”

  

  大学新闻理论课老师甘惜分讲的一句话,一直在提醒我——政治家办报,小局服从大局。我当时就一个想法,记录下所有细节,一定要找机会报道出去。我知道风往哪边吹。——陈锡添

  新京报记者 陶若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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