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开炮”成绝唱,四面青山侧耳听

　　“为了胜利，向我开炮！”银幕上那位英雄儿女王成的扮演者，永远离开了我们。9月27日23:20，抗战老兵、表演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刘世龙因病于长春去世，享年87岁。早前，第31届中国电影金鸡奖上刘世龙刚刚获得金鸡奖终身成就奖，颁奖晚会现场，刘世龙因身体状况未能出席，由儿子刘晓阳代为领奖。刘晓阳回忆，将获奖消息告知父亲的那一刻，他说话已经很费力了，没有讲过多的获奖感言，但一直高兴地说，“好！好！好！”在他的心中，父亲虽然是著名演员，但从来都很低调。新京报记者独家采访刘晓阳、长影译制片厂演员兼导演孙佳禾、刘世龙老友李瑛等人，与他们一起缅怀老艺术家的铮铮风骨。

　　烽烟滚滚唱英雄

　　从真正的军人到饰演军人

　　1930年11月22日，刘世龙生于安徽省萧县石台镇的一个小知识分子家庭，抗日战争爆发后，他的父亲刘宗瑾参加了抗日游击队，姐姐也随父参加革命，母亲主持农村妇救会，一家人一度成为党的地下联络站。9岁时，刘世龙就进入苏鲁豫抗日根据地萧县宣传队当队员，随后相继担任新四军抗大四分校总务科勤务员、联合中学黎明剧团演员。1941年，他转为皖东北抗日根据地萧县、铜县抗敌总队任宣传队队员，继而调新四军四师九旅任奋斗剧团团员。1947年，他被编到7纵队19旅56团，进军大别山，后来还随军进军大西南。抗日战争时期，刘世龙就送过信，解放战争时还参加过剿匪，击毙了多名敌人。

　　1951年，他被部队保送到西南人民艺术剧院戏剧系学习，之后又被西南军区推荐到中央电影局北京电影学校学习。毕业后在多部影片中担纲主角，例如《英雄儿女》中的王成、《刘三姐》中的阿牛哥、《鸿雁》中的李云飞等角色都影响非常大。1964年，刘世龙在《英雄儿女》中扮演王成，虽然这个角色在整部影片里所占篇幅不大，但是“为了胜利！向我开炮！”这句经典台词让他火遍了全国大江南北。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

　　拍《英雄儿女》重新当战士

　　导演武兆堤拍《英雄儿女》选择男主角王成时便提出要刘世龙出演这个角色，“他考虑到刘世龙是军人出身，8岁当过八路军，对于角色一定拿捏自如，但当时的刘世龙长得一脸清秀，外形有些稚嫩，用现在的话来说就像一枚‘小鲜肉’。”长影译制片厂演员兼导演孙佳禾告诉记者。刘世龙接到要演王成这个角色后他便表示，“请导演放心，我一定演好，我是不蒸馒头争口气。”但他认为自己需要更严酷的训练，说完便打着背包到原来所在的部队下连当兵，体验生活，每天站岗放哨、投弹、刺杀、大比武，一项不漏地参加每一个项目，三个月过去，刘世龙成了一名最优秀的战士，更是完全投入到这个角色中。

　　刘世龙的儿子刘晓阳回忆，体验生活是父亲饰演每个角色之前都会做的功课，“无论角色大小，他要演农民就去下地、演抗洪就下河游泳，有一次他饰演一个老头，中午骑车回家还没来得及摘胡子，我一进门吓一跳，还以为我家来了一个陌生老头。”除了把自己融入角色，片场的刘世龙也兢兢业业，为了演好王成他仔细研究剧本，反复阅读《导演阐述》中对人物的要求，实拍现场一到就往不断爆炸的火海里冲了过去，眉毛烧光了，鬓发也燎去一片，胳膊还被烫上了不少水泡，他一声不吭敷点红药水就没事了。

　　■ 友人追忆

　　晨闻刘世龙老师走了，不敢信这个消息，也不愿信这个消息，我觉得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死的。我对他有个专属的称呼“老干部”，1984年厂党委派我与他到北京等地搞外调，有了一段两个月同吃同住同奔走的经历。起初我很怕照顾不好这样一个名演员、老革命，熟悉了才看到他从不计较吃住的条件，我们每天都是地铁公交他从无怨言。长影乐团演出，让他扮好了王成，背着报话机，手持爆破筒，高喊，“为了胜利，向我开炮！”那呼喊的力度不减当年，每每都获得观众雷鸣般的掌声，每每我都担心他的血管支撑不住他的气势与力度。他走了，英雄的形象留下来了，这是电影人的荣耀，也是他一生的愿望。如果有人问我八十岁的孩童是什么样？我会回答刘世龙那样！八十岁他还冬泳，八十岁了他还惦记着演戏。他一生善待别人，天堂也会善待他的。噩耗让我心痛难耐，越发想念他。

　　口述：长影原副厂长，现吉林动画学院电影学院院长宋江波导演

　　他是我们这一代从小到大银幕形象的英雄，1987年，考电影学院的影片分析就是以《英雄儿女》为例，对刘世龙老师扮演的角色形象终生难忘。

　　口述：导演李少红

　　大海扬波作和声

　　拍戏时他就是一个纯粹的人

　　王成让刘世龙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演员，而这个身份似乎从来与刘世龙无关。刘晓阳回忆，父亲从来把一切名利看得很淡，也不张扬，刘晓阳也从来不会用“刘世龙的儿子”来介绍自己，“我女儿学校组织看《英雄儿女》，她从来不敢说扮演王成的是自己的爷爷，所有小朋友都不知道他爷爷是干什么的。父亲也从来不会主动谈自己的事情，都是听别人来口耳相传。”

　　对此，孙佳禾也有相似的看法，在他看来刘世龙就是一个纯粹的人，对事业有无限的热爱，对拍戏有无限的忠诚。1953年，拍《战洪图》中刘世龙扮演男二号丁胜河，这个重要角色必须要谙熟水性，跳到洪水中去拯救国家财产，他二话不说就一次次往水里跳，巨大的水流冲上来就把他摔到岩壁上，只要导演不满意刘世龙就一遍遍再来，每跳一次他的身上总要被擦出条条血痕。河水极凉，他一上岸就干两口白酒，一跳就是一个晚上。刘晓阳说父亲确实很敬业，拍戏几次都遇上危险，回家告诉他们的时候就轻描淡写一句话，“今天水差点给我冲走了，全组人都在找我”，小时候还不懂的他只觉得父亲还挺厉害，“这么湍急的水，我爸还能回来。”

　　为什么大地春常在

　　他健忘却把每个人放心里

　　不少人都说，刘世龙在生活中就是一个普通人，他从不摆明星架子，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权。孙佳禾回忆，事实上刘世龙一举成名后有很多更好的工作机会，他都一一拒绝，他说自己要把一生奉献给长影，在拍戏过程中的他从来没有助理，反倒成了别人的助理，给其他演员安排好吃住行，买菜做饭。长影原副厂长宋江波回忆，“1984年《飘逝的花头巾》他演轮机长，我还请他担任剧组的党支部书记，他这个书记可不光领着大家学习开会，他每天山上山下给大家置办伙食，吃的好，年轻人的工作热情特别高涨。”

　　“父亲虽然是个很有名的演员，但在我心中就是个普通的老爸。”刘晓阳告诉新京报记者，刘世龙对他要求很严格，从小自己就得规规矩矩的，不敢犯错误。

　　李瑛说刘世龙真是个非常可爱的人，但容易健忘，这些笑话在长影厂传了几十年，后来病了以后有点糊涂，给影迷签名的时候把2017写作了20017，她笑说刘世龙已经穿越到两万年后。孙佳禾回忆刘世龙是健忘，但怎么都会把别人放在心里，“他记性不是很好，但心里面始终装着朋友，还有年轻一辈的孩子，例如去西安就会想起自己朋友的孩子在哪里念书，非要提着零食去学校探望，结果不仅闹得全校轰动，那个小孩还蛮不好意思的。”

　　采写/新京报记者 周慧晓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