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泰勒：政府如何为市场提供“助推”

　　治道变革

　　由于人类行为的保守特性，使得市场的效率并不会自动实现。在这种情况下，有限政府是有效的，但适当“助推”的政府，也就是辅助性政府，如果“助推”得当，也将大大提升市场的效率。

　　10月9日，诺贝尔经济学奖揭晓，美国经济学家、芝加哥大学教授理查德·泰勒因其对行为经济学和行为金融学的贡献而获奖。泰勒教授的核心学术贡献是，通过观察人们的日常行为，尤其是在标准经济理论看来是反常、出格甚至是不理性的行为，来分析其对经济的意义，尤其是对经济人假设、禀赋效应、跨期选择、心理账户和股票市场等方面的学术意义。

　　基本经济人假设存在缺陷

　　用中国话来说，泰勒教授研究经济学的特点是实事求是，他的研究的确是基于经济学理论的，但正是坚持实事求是，使得他对经济学理论做出了独特的贡献，从而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

　　泰勒教授认为，标准经济学理论的基本经济人假设、偏好理论及其假设、有效市场假说，是有效的，但都存在缺陷，因此，基于这些基本假设的企业理论和金融市场理论，以及消费者选择理论，都是存在一些问题的。基于经济人假设的集体行动理论，尤其是博弈理论，也是存在些许缺陷的。因为泰勒教授在很多事实中发现，只要一起合作的人没有占到对方便宜，人们还是倾向于选择合作的。集体行动理论认为，个人最优的选择，往往是集体最差的选择，这是具有内在稳定性的选择。但泰勒认为，实际上个人往往倾向于做次优的选择，从而得到最优的集体收益。

　　传统经济学理论认为，个人的偏好是稳定的，是有序的。但实际上人们的偏好是由诱导产生的，不同的诱导会产生不同的偏好次序。而且价值和偏好往往是在诱导过程中产生的，这也使得集体行动的选择并不符合形式逻辑，所以事实上也不存在稳定的个人选择，赢者会被诅咒，但实际上这一诅咒未必一定是现实的，因为集体行动中可能有“理性的合作者”，或者“明智的合作者”，他们并不一定搭便车，占便宜。

　　泰勒理论为中国农村改革提供借鉴

　　当然，泰勒的经济学理论研究，并不限于批判性研究，还在于他在对标准经济学理论批判的基础上建设了一些新的理论。如禀赋效应理论、跨期选择理论、心理账户和储蓄理论、行为金融理论等，并且从政策的角度，提出了“助推”的政策建议，为辅助性政府提供了理论支持。

　　禀赋效应理论是泰勒的一个重要理论贡献。他认为，人们在趋利避害的选择过程中是不均衡的，避害比趋利更能影响人的行为。人们不太重视机会成本，或者机会收益，但比较关注自己的直接损失。根据这一道理，增加休息时间但降低工资，人们不会选择增加休息时间。这说明，人们具有保守的倾向。

　　这种保守倾向，也使得泰勒提出了自己的跨期选择理论。因为经济学家所讨论的一般都是即期选择理论，对于跨期的选择，人们一般很难进行理性的选择。但泰勒认为，人们的跨期选择是把成本与收益放在不同时间进行适当分布进行的，而且总是会适当控制自己的未来行为，而选择当期的行为。据此可以分析，为什么瘾君子会选择当期抽烟和喝酒，而不是为了未来及时戒烟并少喝酒。不抽烟少喝酒，也需要从初始行为开始，从娃娃抓起。

　　据此，可以推导出产权的初始配置是非常重要的。政府不仅要降低产权的市场交易成本，更重要的是也要关注产权的初始配置。这样就进一步补充了科斯定理的智慧。因为科斯定理认为，如果交易成本为零，产权明晰，那么只要市场运作起来，就会自动实现市场效率。而禀赋效应理论认为，即时交易成本为零，产权明晰，但人们不见得会放弃当前的实际损失，从而让资源得到最佳配置。这说明，资源的初始配置效率也是非常重要的。这对于中国未来的土地产权改革，尤其是农村土地改革，农村的宅基地改革等，具有比较重要的政策意义。

　　如今，分散的农户掌握土地承包权，这对土地流转存在交易成本上的阻力，要降低这一交易成本并非易事。但如果分散的农户掌握的土地承包权能够恢复到集体交易，那么中国农村土地流转的交易成本就会大大下降，而且还会为规模化农村经济的发展提供契机。

　　辅助性政府将提升市场效率

　　此外，包括心理账户和储蓄理论、行为金融理论等的实际应用具有很大的政策价值。比如人体器官市场需求很大，但实际上自愿捐献的供给非常不足，大量的可用器官没有得到利用，而该拯救的生命也没有得到拯救。泰勒设计了“助推”（Nudge）的政策，如政府改变一下自愿捐献的格局，让人们不是想要捐献时去主动登记，而是先假定大家都自愿捐献，不愿捐献时才去主动登记，就会在不改变当事人权利的情况下增加器官的有效供给，因为人们的行为选择都有保守的趋向。

　　在实践中，很多医院急诊室有危重交通事故病人时，主动与家属协商，医院将全力抢救。但如果抢救不过来，家属同意捐献器官，那么抢救费用将全免，而且如果抢救不过来还将得到适当的器官捐献奖励。这一措施在实践上非常有效，显然也是符合泰勒的“助推”理论的。

　　泰勒的“助推”理论表明，市场是非常重要的，经济学理论也是非常重要的，但因为人类行为的保守特性，使得市场的效率并不会自动实现。在这种情况下，有限政府是有效的，但适当“助推”的政府，也就是辅助性政府，如果“助推”得当，也将大大提升市场的效率。

　　□毛寿龙（中国人民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执行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