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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家张军 关注当下,是为了更好地理解未来

2017年10月14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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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军
1963年生,经济学家,复旦大学“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并入选国家“万人计划”。现任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他还担任上海市委决策咨询委员会委员、民进中央特邀咨询研究员等。他在中国经济研究领域取得蜚声海内外的研究成果并活跃在国际学术界和财经主流媒体。
《顶级对话:理解变化中的经济世界》
作者:张军
版本: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7年8月
张军与世界一流经济学家的对话,既涉及经济学的基础层面,如货币、世界经济体系,也涉及经济学家对未来经济趋势的预测。在这些平等的谈话中,映射着中国经济在世界舞台的侧影。

  1981年,张军考入复旦大学经济系。在思想碰撞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思想开放,学界活跃。中国学者多有机会留英访美,为校园带来开阔的学术视野。张军身处其间,日夕呼吸领会,受益良多。人在一室之内,却能开阔视野,与国际接轨。常有中国社科院或北大、人大的学者来复旦开设讲座,张军见到了陶大镛、苏绍智先生,两位先生讲座之时,议论英爽,为后辈启蒙解惑,举重若轻。张军每每回忆,便生出感慨:“受到这么多优秀学者的影响,觉得做学问真是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张军直言,虽然他从事的是中国经济增长的实证研究,但归于根本,无非是寻求解释。那来自理念的美与和谐,如此打动他,以致多年之后,仍记忆犹新。在老师张薰华的课堂上,厚厚三卷《资本论》融会贯通成一百来页的册子,繁难复杂的经济世界以简练清晰的方式展开,承载着经济学的优美与深邃。由此启发张军,治学之道需脉络清晰,论证严密,以逻辑的美与和谐征服现实。

  经济学之所以令张军着迷,除以上原因外,便是其现实层面的关怀。当时有一群走在一线的年轻人到复旦作报告,张军放下了课本,随他们投眼于真实世界。这些年轻人,如周其仁、朱嘉明,从象牙塔来,到农村去,扎身现实,举出一个个备具痛感的数字,说明中国经济面临的问题。在书斋与现实中往返自如,成为张军的愿望。

  多年后,当他在伦敦海格特公墓的马克思墓前,看到基座上的一句话心有戚戚:“以往的哲学家只是解释世界,但问题是改变世界。”

  经济学家眼中的经济世界

  经济学因专业性强,与公众距离较远,但每一人都无法与之脱离。张军新出版的对话集《顶级对话》,便是为了帮助普通读者理解变化中的经济世界。被访谈者都是世界杰出的经济学家,如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诺斯、蒙代尔、席勒,《21世纪资本论》作者皮凯蒂、曾经应对2008年金融危机的美联储主席伯南克等,但对话中少见术语与模型,而是贴近现实,平易有趣。他们关注区块链、物联网和当下如火如荼的共享经济,关心比特币是否能走向虚拟世界的无政府主义。

  张军和他们的对话中既有对理论深入浅出的解读,也有对未来经济世界的展望,站在中西之间,内容深入而联系世界现实,其中更谈到了中国经济发展的前景与挑战。199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科尔斯关注的其实是期权定价,却对互联网表示出极大兴趣,他便与张军讨论:技术变革之后,自学尤为重要,大学已不太可能教育你,真正重要的是自学能力,需要主动吸收知识。张军认为,这本书的最大功用是给读者传达一个提醒——在千变万化的经济世界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关注当下是为了更好地理解未来。

  即使具备极高经济素养的这十一位经济学家,仍保持着高度的注意力,紧跟变化中的世界。张军作为复旦经院院长,有时溜到教室后排听课,看到一些学生低头玩手机,不禁想到若是大学课堂取消也不见得对学生有多大影响。世界变化得太快,放下手机一分钟好像便被世界淘汰。但他与这些经济学家们,仍孜孜不倦,希望在逻辑与现实间,开辟相通的空间。

  在《顶级对话》中,张军与多位经济学者都讨论到了中国经济放缓的问题。2012年后经济下行,虽然宏观指标上较好,也无通货膨胀,但有些“地方政府捉襟见肘、小企业发展较为艰难,从家庭来讲,追求安全资产也变为第一位”。因此,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投入到经济领域寻找工作,多出于利益化的驱动而非意义化的选择,而这一就业的趋势并非经济学科的荣耀,热潮肯定会消退,因为当就业压力过大时,“会产生资源错配,对人力资源是极大浪费”。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皮萨里德斯,曾因家乡塞浦路斯遭遇严重经济危机而回乡二三年,协助政府解决危机。张军认为经济学家在社会中的介入是不可避免的,面对复杂的经济现象,没有经济学家愿意袖手旁观,即使不能参与决策,也会高度关注,这是种诱惑也是种义务。

  值得注意的是,在选择政策时,经济学家不一定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他们“不见得比其他背景的人,在识别决策所面临的约束条件层面上更有优势”,而经济学中的完美模型都有前提。在张军看来,经济学家可以尽心研究,为政府献策,提供多种方案形成智库,让政府在决策时可以从中全面权衡,从而选择出最适合现实条件的政策,有所广益。

  “经济人”的感性时刻

  经济学科中将每个人都假定为理性的“经济人”,会自发地趋利避害,实现自我利益的最大化,但面对真实的生活,做决策时很难完全剔除感性的因素,受过专业训练的经济学家也不能免俗。若事实如此,便不必一味以绝对理性来隔绝人性,理查德·塞勒便因其行为经济学理论获201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他将心理学引入经济学,接纳人的“有限理性”及偏好等影响决策的人类特质,从而探寻这一机制下的经济样貌。

  经济学科的特殊性在于,它虽与理论息息相关,却需要与现实直接对话。经济发展将导致一系列结构性的变化,这一结果不可逆,使得经济学家对现象的评析和解释尤为重要,如何平衡逻辑与现实的关系,需要每一个“经济人”深思熟虑。经济学家不仅需要对现实保持高度的关注,同时还需有自己独立的研究领域,以此不受干扰地在书斋与现实间转移。《顶级对话》中便写道:2013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伯特·席勒会与出租车司机讨论当地的房地产市场问题,因为通过他们,可以了解到来自现实层面的微观经济信息,即使难免片面与感性,却能很好地补充进他的逻辑体系,从而验证、完善理论模型,再反作用于经济政策。

  当逻辑与现实出现偏离,经济学家的作用尤为关键,如何不被理论局限,深入研究现实,是经济学家需要自省的问题。比如中国经济的增长模式前无参照,外国学者因对中国实际情况了解较少,按经济学中的“收敛假说”,认为中国经济放缓再正常不过,比如美国经济学家诺顿就认为中国经济的未来转型会很艰难,而张军则认为需区分经济发展的长期与短期趋势,考虑到中国经济复杂的地方多样性,发展前景需充分考虑地方现实。

  经济学是一门在理论与现实之间打开道路的学科,需要保持足够的敏锐,与日新月异的现实世界接轨,社会责任与学术研究并非相互抵触,而是平衡与互促。除学者身份之外,经济学家还不可避免地兼任社会加之于身的其他职务。英国经济学家大卫·格里纳韦就有三重身份:英国诺丁汉大学的校长、教师、《世界经济》主编。张军2015年亦出任了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借助于学术在国际上的交流,将各地机构的信息内化为行政管理的经验,作用于学院的管理与发展。

  2009年,张军曾得过一场急病,预后很差,康复过程复杂。谈起得病前后的不同心境,张军说好像从地面升起,从前疲于奔命,一面如参与赛跑,一程一程朝目标奔进;一面又在自设的思维围墙中处处碰壁。何时发表论文?何处开展研究?何年出人头地?而当一切放慢,重新关注生命的健康与愉悦时,他恍然感觉站在高墙之上,超越思维的藩篱,看到从前未曾窥见的问题。他说自己并不是真正站在某个制高的地理位置,而是“风物长宜放眼量”。遇事冷静,先自我提醒,“每天保持激情,保持放松的心态”。

  采写/新京报记者 张舒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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