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七年再发专辑《河床》,接受新京报专访谈音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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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路上的骡子,谁没有长长的伤口 心上和身上的不一样 再远的路啊,你不要停下 要像山岗一样坚强。”
这几句文字,是歌曲《黑骡子》中的一段歌词,出自苏阳的最新唱片《河床》。从2006年第一张专辑《贤良》到2010年的《像草一样》,再到如今时隔七年后的《河床》,黄河水不仅养育了苏阳,也继续滋养着他的音乐。
当新京报记者联系到苏阳的时候,他正在大山里录歌。这位来自西北的音乐人,总是穿着一身黑衣黑裤,脚踩一双黑色的帆布鞋,他的眼神温暖中带着朴实,言语中时不时夹杂着几句西北口音,利落,但并不简单。这与他的音乐风格也十分相似——不矫揉造作,不无病呻吟,摇滚味儿十足,又带着西北土地的气息。
同时,如果你光从外表就对苏阳产生了某种刻板印象,那就大错特错了。他的文笔极好,语言幽默且富有逻辑;他在做自己的艺术项目“黄河今流”,为了丰富多媒体视觉并将其运用到演出舞台中,他经常四处看艺术展览,前不久,他还去798看了那个名为“花舞森林”的“网红”灯光展;但在所有之中,最重要的依然是,当苏阳与乐队一起登上演出舞台,抱起吉他喊出粗犷中带着细腻的歌谣,那在夯实的西北大鼓中传来的声音,可以让现场听众一起狂热,或穿越回散发着热浪的宁夏平原,或亲临至贺兰山下辽阔的沧海桑田。不同于年轻偶像们的帅气可爱攻占人心,在苏阳的音乐里,那些来自亘古大地的荷尔蒙,拥有着另一种动人心魄的震撼力量。
引子
阔别七年推《河床》,延续民间味道
“作为在河边生活几十年的人,我们怎样歌唱这条河,怎样歌唱对这条河的情感。当一块泥土,散成沙的时候,我们正在拼命做好干涸的每一粒沙,流在缤纷的画卷下面。”这是苏阳在《河床》中的发问和感言。
自2010年《像草一样》之后,苏阳终于在前不久推出第三张个人作品。于是,我们不禁好奇,这位低调的音乐人,七年里都在忙些什么?“我们第二张专辑发完后,其实并没有对下一张专辑明确规划,而是开始进行日常的演出。随着演出中不断产生零碎的想法,和日常触动我的一些小素材,积累了两三年,慢慢就有了素材群,”苏阳说,“到2014年、2015年的时候,我觉得该发一张了,但我写歌也比较慢,一年两三首,去年这个时候专辑的创作也接近尾声,快开始录了。本打算去年发专辑,但当时也在忙‘黄河今流’这个项目,所以最后到今年7月3日才发。”
《河床》的实体专辑如今已经正式上市,设计延续着苏阳前两张浓郁的民间味道,绘制的燕子、骡子以及花花草草,既有着稚拙的趣味又不失天真灵性,与《河床》中的歌曲也十分契合。“我们第一张专辑的设计元素是陕北剪纸,第二张专辑用的是老皮影,这张是摩登天空的设计师谭梦做的,以设计师自己的理解来做,她做得很好。我唯一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图案的边缘线不要太平整,有手绘的感觉。”
提及新专辑和前两张相比有何不同时,苏阳坦言:“前两张专辑是规划比较严密的,专辑整体风格统一,这次的歌曲风格就有些差别,包括《河床》这首歌,以前没有用过四个字的歌词,四个字是比较原始的表达方式,所以我在想形式上做一个调整,可能会更靠近它的深度。这次也是一个新的尝试,每一首歌都是活的,关注的点也不同。”
爱上音乐
上学接触吉他,随团演遍河南县城
如今一口西北口音的苏阳,1969年出生在浙江,幼时随父母来到宁夏银川,“如今浙江离我太遥远了,现在有几个舅舅还在浙江,但我已经不能完全听懂他们的浙江方言了,我的自我认同完全是西北人。”也许是骨子里注定的缘分,苏阳来到银川后,迅速学会了一口流利的本地方言。16岁,他在西安上学时,偶然间接触了吉他,从此,对音乐的喜爱一发不可收拾。Bon Jovi、Dire Straits……都是他听了数百遍的乐队。
上世纪80年代末,毕业后的苏阳决定与音乐为伴,但彼时演出机会贫乏,经过思考后,他加入了全国“走穴”大潮。“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有很多专业团体的人和民间音乐爱好者,自发组织乐团,主要演一些刚刚流行的流行歌,”苏阳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当时,在一个阿姨的介绍下,他加入了西安当地颇有名气的新蕾乐团,《一样的月光》是经常演奏的曲目,但后来每个月六十元的工资,让他维持生活十分艰难,于是,苏阳又搭上了一个路过西安的河南走穴团,“这个团正好缺一个吉他手,他们只有一把破吉他,没有摇把,我必须自学那些没弹过的曲子,只有边琢磨边演出,碰到别的团相遇的时候就去看看,回来继续琢磨,我练会了《伤痕累累的罗拉》《迟到》……”
“但一离开西安,说好的每天二十元的工资,变成了每天只发五元的生活费,只够吃两顿饭,每顿饭都是漂着小磨香油花的二两半饺子。河南冬天没有暖气,越饿越冷,我的年龄最小,他们总说,小苏,爬到顶上把那个灯支一下;小苏,从道具箱里把烙铁拿来,线断了;小苏去门口看看把着点儿,别让老乡们混票;小苏,这个地方你加点和弦,你别睡着了;小苏,节目不够了你赶紧唱个歌顶一下;小苏,今晚旅店床铺不够你还是在舞台上睡吧……比我年龄大些的待遇略好,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就这样,那个冬天,在走过大雪覆盖的每一个河南县城后,苏阳又踏上了回西安的长途汽车。
北上归乡
接触“花儿” 找到另一种音乐表达
跟所有有梦想的年轻人一样,苏阳也有过北上的经历。1995年,苏阳从家乡来到了北京,呆了三个月。彼时的他,留着长发,在一个叫“北极星”的乐队做吉他手。“那时候我们都是坐着小公共汽车,从西三旗到海淀排练,”但是,排练归排练,在加入这个乐队后,他们居然一次演出机会都没有捞到,“那时候我们搞音乐的主题就是穷,但又对音乐极度痴迷,恨不得一天24小时练琴,觉得做音乐最开心。”但无奈之下,苏阳还是离开北京回到了家乡。
回到家乡之后,苏阳并没有停止音乐,看上去也依然是一派摇滚乐手的模样。到了2000年左右,他的儿子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当时儿子的班主任觉得,我留着长发接送孩子不太合适。”苏阳笑着说,在老师提出建议后的第二天,他就剪掉了那头长发,也没有非常不舍,反倒觉得轻松,还在朋友的玩笑下把头发剃得光光的。这种平头造型,被苏阳一直保留至今,同时,在那一年,他也遇到了另一种音乐表达。
很多人说,苏阳的歌曲才是真正的“中国风”,因为无论是主题、歌词,还是编曲、旋律,里面不仅有浓郁的摇滚元素,更珍贵的是有西北地区真实的生活、真实的情感。“其实最早我对民歌没有太多的关注,”苏阳说道,“当时自己在银川组乐队的时候,听那些外国的摇滚很多,但是在银川这样的地方,这些歌离我们的生活还是很远,从语言上就远,所以我就想在样式上有区别,有自己的语言。2000年初,我接触到了花儿,后来接触些小曲,再后来是整个西北民歌语言,于是我开始尝试在民歌和摇滚的差别里融合现有的元素。2003年开始,《贤良》《宁夏川》等歌曲就写出来了。”
“花儿”是流行于甘、青、宁及新疆、陕西、四川部分地区的一种高腔山歌,以高亢、悠扬的音调,优美、深沉的词句反映着西北各族人民的生活、思想、情感和习俗。传统的花儿大量运用比兴手法,和当下通常使用的表达方式非常不同,这个发现,让彼时还在玩摇滚乐的苏阳开始思考:民歌和外来的流行音乐有着根本不同的表达方式。
“我14岁就受到流沙河《十二象》的影响。比兴传统从诗经时代流传下来,在民歌里面并没有断,而现在音乐的表达方式变得世界化,所以这种不一样的表达方式就有了新的色彩。摇滚是一种现代音乐,我们借鉴摇滚的节奏感,虽然我们演出的现场感觉很摇滚,但我追求的语言和旋律的美感还是偏向本民族的,我的核心是在用民歌的素材。”
于是,在苏阳的音乐里,不仅能听到他将秦腔等传统曲艺与当代音乐进行嫁接、改良和解构,也有不少对花儿的再创作。“当地有很多人唱得都比我好,比我正宗,但是意义不一样,我不负责正宗,否则我就无效了,我负责我的工作,用我的音乐知识去寻找能再创作的旋律。”
未来
电影还在拍 艺术项目还继续
如今,苏阳的电影《大河唱》还在拍,电影由皮影艺人、花儿歌手、秦腔艺人和苏阳四条线索组成,苏阳的部分讲的是怎么找唱花儿的这些人,和他们一起去看花儿会的故事。电影前两天在上海电影节发了先导预告片,大约在年底拍完,计划明年八月份上院线。
除此之外,苏阳的“黄河今流”艺术项目还要继续进行。这个艺术项目关注的是黄河流域的民间艺术是如何转换到今天的,主要的视角是今天,所以叫今流,而且不限于各色艺术。“‘黄河今流’是我的一个计划,所有我做的项目都划分到‘黄河今流’里,从根本上这个是为了连接各个作品,我希望我们今天的作品和背后的文化基因是有关系的,黄河流域的审美可以用新的东西转译,成为我们艺术表达的部分。花儿其实就是这样一个工具,今天歌曲承担着另一种属性,表达一个人或一个群体的感情,包括《贤良》这些歌其实都是我们对生活是怎么看的,我们看到了什么样的生活,我们唱出了什么样的生活。”
Q&A
新京报:你是否会有一种把西北传统文化发扬光大,或是传承下去的责任感?
苏阳:我觉得,当你发现一个东西特别有魅力的时候,你会出于一种很简单的心理,去做这件事。而(责任感)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我考虑的就是这个旋律好听,我就去了解,去把它唱出来,这些都是出于音乐角度去考虑的。
新京报:你怎样定义“民谣”这两个字?
苏阳:其实我也没有细想过这件事儿。但是民谣嘛,“民”放在前面,平凡的生活,真实的话题,简单的形式,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其实形式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表达真实的情感和态度。一般就是一个人一把琴进行表达,但你说这个简单吗?也不一定,可能一万个人里面,也只有一个人被大家听见。
C02-C03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杨畅 实习生 张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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