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09:书评周刊·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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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人的自我完成之路已在童话里铺开

2017年10月28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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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知念(Allan B.Chinen),美国精神分析学家、心理学科普作家。他运用心理学的专业知识阐释世界各地的童话,创作了大量有关成人发展和老年学的研究著作,开拓了童话学研究的新领域。
“童话与心理学”四部曲
《从此以后》
《童话中的男性进化史》
《大人心理童话》
《拯救王子的公主》
作者:(美)艾伦·B.知念
版本: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7年5月

  日历往前翻,二十年前的金秋,《秋空爽朗》在中国出版。那时美国精神分析学家艾伦·知念的作品和中国读者打了第一次照面。他用象征手法分析了十五个讲述老年生活的童话故事,在童话世界里为成年人解读了老年人的心理任务:自我分析、自我超越,依然可以为社会做贡献,在心理上和精神上更加成熟。

  不同于美国心理学家布鲁诺·贝特尔海姆的《童话的魅力》和日本心理分析师河合隼雄的《童话心理学》,知念着眼于成年人该如何从童话中汲养,反思当下,寻求人生不同阶段心理任务的完成与困境突围。他的童话研究也逐渐从聚焦老年拓展至男性、女性和中年人。重读熟悉的童话,你会发现原来鼓励女性倾听内心声音、实现自我觉醒和解放的意识一直潜在童话里,甚至能从中找到该如何疏导当代人热议的“中年危机”与焦虑感。

  我们总是对童话以及更广泛的古老故事知之甚少,而知念打开了一扇连接故事与现代心理学、与成年人和当代人生活的门。推开它,每一位读者也踏上了一条回望、直面、前瞻自己人生的路。

  

  【对话艾伦·知念】

  心灵与自我

  在童话之旅中得到发展

  新京报:这四本书是彼此独立的,但又以某种方式彼此关联,读者不难看出它们有个连贯的主题:人在不同阶段都应该和需要去追求一个更加健全的自我。

  知念:正如你所说,将四本书关联在一起的那条潜在的线索,是让心灵与自我不断得到发展。《大人心理童话》针对的是步入中年的男女都会面临的人生危机,《童话中的男性进化史》则具体回应当男人进入中年又壮志未酬时,他们要如何面对人生?什么才是“男性气质”,或者更广泛地说,何谓“阳”?《拯救王子的公主》回应女性的相应问题,在我们抛弃了传统刻板印象之后,“女性气质”,或者说“阴”意味着什么?最后,《从此以后:童话故事与人的后半生》 聚焦“老年”,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我们需要面临心理与精神上的诸多任务,而它们与中年阶段所需应对的各种挑战完全不同。

  新京报:你觉得哪一本书会对读者的认知构成比较大的挑战?对大多数中国读者而言,或许是《童话中的男性进化史》,因为男人们不太容易接受恶作剧对他们寻找自我而言竟如此重要。

  知念:对读者形成最大挑战的书,或许的确会是《童话中的男性进化史》。它给了成熟男人一些看似让他们惊讶的建议:不要拘泥于那些英雄故事,不妨从恶作剧中学会幽默的智慧。这本书的原版很理论化,这也是为什么我在修订版本中增加了更多个人化的注解和经历,以便让读者觉得这些故事更贴近现实中的自己。

  新京报:这几本书的成书时间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当时,中年危机和社会老龄化是否像今天已成为常态(或许在美国是如此)?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故事对当代人的价值反而会越发凸显?

  知念:尽管中年危机在当代文化中已经成为一个备受关注的议题,但在现实中,我想它并不是那么“常态”。大多数人的人生其实是渐进而平淡的,有逐步的变化发展却并不足以构成戏剧性的故事。我相信童话故事在未来会更重要,因为它规避了很多意识形态或是教义性质的信息,而这两者是当今世界诸多冲突的导火索。与之相反,童话聚焦于人类的基本经验,而且往往是带有颠覆性的,这让它在未来仍会带来传统社会不曾涉及的新问题。

  新京报:这些童话是古老的,你的解读则基于精神分析这一现代学科。当然,古老的故事对于现代人的生活和心灵成长仍是一个有用的工具,关键在于我们该如何使用这个工具,比如会不会存在过度解读的可能?

  知念:我认为检验任何解读合理与否的标准是,它是否在读者或听众中间引发共鸣,从而帮助他们更深入地理解自身的经验。并不存在一种绝对正确的解读方式,因为它们是故事,不是正典。

  新京报:女权主义对你的影响很大,你的书中常以非常小心的方式提及女权主义,它如何影响你的童话故事研究?

  知念:我非常惊讶地发现,民间故事中有很明显的女权主义色彩,即便是在等级制度严苛的文化中,例如那些穆斯林国家。这也说明,写这些故事的人并不是为了让人们相信、承认而写,相反,故事有一种颠覆意味,有一种试图逃离权威管制的张力。当然如果被宗教或是世俗权威盯上了,讲故事的人总是可以说,“这只是个故事啊,你何必当真着急?”这些故事促使我想要更进一步地探究女性主义这一我未曾涉足的新领域。

  解读与写作

  西方心理治疗的传统

  新京报:你提到这些年自己读过的故事已有几千篇,如何把这么多的故事按照某种清晰的逻辑顺序去整理?很多民俗学者会采用国际上通用的故事情节类型分析法,AT分类法,你的研究也需要划分类别,是否有一些自创的分类方式?

  知念:读了数千个故事后(在记录到5000个以后我就没有再特意数了),我整理了那些主人公没被称作“一个青年人”或被形容“年轻”的童话。这样就把童话分成了两类,一类童话的主人公都已明显地上了年纪,另一类童话的主人公则未被明确指明年幼与否,他们都处于中年,通常已经结婚,也有固定生计。这两组童话中都有一些主题不断重现,我为此深深着迷,之后就整理出这些具有相似主题的童话细作分析。我在书中所选的童话都是有原型属性的,也最容易被记住。

  新京报:最和中国读者亲近的是零星几篇中国童话故事。无论是口头还是书面表达系统中,中国都有非常长的故事传统,整理过程中有没有哪篇中国故事让你印象深刻?

  知念:中国有相当长的文字历史,甚至可能是世界上存续最久的一段。很多中国童话在英语世界中都有经过润饰的文字版本,但它们已经不是最初的口头版本了。而我选择了只钻研口头的传统童话故事,所以只能把这些英文版的中国童话放在一边。这种做法也排除了一些西方童话,比如安徒生的童话。但也有例外,民俗学学者和人类学学者都进行过口头故事的整理、辑录工作,不过它们主要局限于中国少数民族而非汉族的故事。我的书中就有一个例子,《从此以后》中的“凡人之王”。

  新京报:你提到你也曾写作新的童话故事——在慢跑、冥想或独自漫步于海滩时,脑海中浮现的幻想画面让你有了写故事的冲动。在美国,不少精神分析学家也会写新故事用于心理分析和治疗。除了解读老故事,写新故事算不算是西方心理治疗领域的另一个传统?

  知念:西方的精神病学和心理治疗领域的确有很多方式和技巧写故事。最早的一种是“积极想象”,起源于荣格,它会引导人们想象自己身处在童话情境中,比如和一个动物或一棵树讲话,然后看看会自然地发生什么。第二种方式最初是由米尔顿·艾瑞克森(Milton Erickson)开创。治疗师会根据来访者遭遇的问题编写一个故事,并在故事中给出问题的解决建议,再在催眠中将故事讲给他们听。

  新京报:你也会把写故事的方式用于治疗吗?

  知念:我在工作室里经常用到的一个简单的方式:给大家一个练习,围绕自己近期在生活中的某个问题来写他们自己的童话故事。这个练习有三个原则。第一,故事必须以“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这样能帮助人们悬置某些干扰,比如要不要相信它,以及人们常对童话怀有的批判思维。第二,故事必须以“从此以后他们幸福地生活了下去”这个典型的结尾结束,这会强制写作者为故事中的难题找一个解决方式,否则他们的思路可能会拐到别处。第三,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只能简单地写出来,没有来回整理的余地,而即时呈现的结果总是非常出人意料!

  新京报:我们还会在书中读到你的一些梦,你会建议中国读者阅读时也尝试记录自己的梦,再寻找相关的童话故事试着理解梦的暗示吗?

  知念:每天晚上,我们每个人内心的故事大师都会在你我的梦境里现身。我猜测,梦应该在很久以前就激发了人类创作故事。其实梦不仅仅关乎个体的生活,还内含着关联集体与社会的成分。所以追随我们的梦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说不定哪一个梦就会化成一个故事,赠予社会异常珍贵的智慧。

  采写/新京报特约记者 孔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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