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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岁的李希贵被学生叫做“贵爷”,而更多00后的女生嫌叫老了,往往碰面就是一声“贵哥”。
在他看来,要把学校更大限度地还给00后们,让他们做学校的主人,校长只做学生的首席服务官。
他曾出任山东省高密第四中学校长、高密一中校长、高密市教委主任、潍坊市教育局局长,还曾调任教育部负责筹建基础教育质量监测中心。在作了多年主管教育的官员后,2007年来到北京十一学校做回校长。
位于北京市海淀区的十一学校,今年9月开学时,全校4359名学生,就有4359张课表,每个学生有300多个课程可挑选。学生还可在学校演话剧、开银行、管食堂、办社团、开印刷厂等。
曾有人说,在外人眼里,十一学校像是一个“理想国”,充满了中学时代的各种没有圆的梦。
而校园的“首席服务官”李希贵给人的普遍印象是,“神色严峻,却常常妙语连篇;语速缓慢、行事冷静,却对教育改革热情如火、雷厉风行”。
教育的成功不是抓出小偷
新京报:你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山东省高密县第四中学当老师,有什么难忘的事情?
李希贵:1983年春天,班上一个女学生的手表不见了。找了几天后,几位女生从同宿舍小兰的木头箱子里听到了嘀嘀嗒嗒的手表声,而小兰从来没有手表。我是班主任,于是把小兰叫到宿舍,让她当着大家的面把箱子打开。
当时小兰的脸色,从黄到红,又从红到白。她嘴巴哆嗦,说不出话,后来趴到床上哭。我到现在也没法儿忘记她当时的样子。当天下午,小兰就跑出学校躲起来。一个月后,她的家人领她回家,再也没回学校。
新京报:这件事对你有何影响?
李希贵:这是我教育生涯中永难忘记的一次失败。慢慢地我明白了,教育与管制不同,教育的成功绝不是抓出一个小偷,它还有比抓小偷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用情感改变一个孩子的心灵。
办不完美的学校
新京报:2007年,你来到北京十一学校做校长,为什么进行分层教学和走班制的改革?
李希贵:2001年中国加入WTO,其中有文件提出教育是服务业,我看到后心里特别难受。一直以来觉得教师特别神圣,怎么能和跑堂的一样呢?内心着实别扭了一段时间后想明白了,崇高没问题,高尚也没问题,但教育一定是服务。
来到十一学校,我们把课程定位为服务学生的产品。目前已构建出可选择的课程体系,包括268门学科课程、30门综合实践课程、70个职业考察课程,供学生选择。学生走班上课,打破了传统的行政班,4000多名学生就有4000多个课表,最大程度地满足每一位学生的学习需求。学校还有200多个社团,提供60个学生管理岗位,让学生在学校开银行、管食堂、办社团、开印刷厂等。
新京报:没有了行政班和班主任,怎么管理?
李希贵:我们逐渐建立起全员育人、自主管理的教育网络。每一位教师从学科教学走向了学科教育,他们不仅要负责学科的教学,还要关注学生的心理、情绪和人际交往。每一位教师都是教育者,学校就实现了全员育人。
同时,全员育人还与学生的自主管理能力结合起来,比如按照“评优体系引导+基本行为规范为底线”的思路,我们改革了评优体系,让具有不同潜质和能力、特长的学生展露出来,发挥优秀学生正能量的引领作用。
新京报:自主管理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李希贵:最大的挑战来自平等。平等了之后,孩子们才变得真实起来。当然,他一不“装”,你就“麻烦”了,因为问题也就暴露出来了。过去你看到学生表面上都很乖、很听话,实际上并非都是如此。有老师说“过去二十多年来,没有一个学生超过15分钟搞不定的”,可是学生心里并不服,那是假教育。
让00后们做学校的主人
新京报:听说,还有学生私下向你讨教恋爱的困惑?
李希贵:一年秋天,我收到一个高一男生的短信,说他初三时爱上一个女孩,而女孩没有考到十一学校,现在他一上课就想那个女孩的模样,问我怎么办?还有一个政治特级教师说,经常有男生女生一块找他商量,说“我们两个这个事儿已经快影响学习了,怎么办?”
新京报:你如何看待和处理这种情况?
李希贵:其实处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异性之间的好感不但正常而且必需。男女学生交往过密肯定会给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带来严峻的挑战,但我们教育者要做的是引导他们把握好这种情感。比如我们学校开通戏剧课搭建一个男生、女生正常交往的平台,使过去神秘的异性交往变成健康的同伴友谊。如果没有正常交往的平台,这种交往就会转入地下,变得没法管理,就充满了风险。
新京报:你还说一个学校校长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
李希贵:现在00后已经占领中学,他们不再满足于填鸭式的教学,不愿再被分数捆绑。学校要应对挑战,让给00后们做学校的主人,校长只做学生的首席服务官。
一个安全的健康的学校生态,应该是每一个孩子都觉得自己和校长是朋友,他们可以真实地表达意见。在十一学校任校长的10年间,我只要不外出,每个周一的午餐时间都留给学生,和他们畅谈成长的烦恼,听取他们对学校建设、课程设置的“指手画脚”。戏剧表演、动漫设计、服装设计、汽车设计、飞碟、击剑课等这些“不务正业”的业余活动,都是在一次次午餐中与学生“约定”后诞生的。
现在我走在校园里,学生们竟然叫我的绰号,这是10年前刚来时不可能的事情,但现在大面积地叫我绰号。拿孩子们没有办法,他们并没有违反纪律。其实,我在这里看到一个好的东西,就是当孩子自由的时候,他们的责任也来了。
同题问答
1
新京报:近五年来,你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李希贵:我过去几十年一直是一所学校的校长,现在已是五所学校的校长,身兼数职。
2
新京报:这五年来,你经历的最美好的事和最遗憾的事是什么呢?
李希贵:2014年,国务院授予十一学校国家级教学成果奖特等奖,标志着我们的育人模式转型成功。
最遗憾的是我们教师的工资待遇水平应该大大提高,我相信下一步会变好。
3
新京报:未来五年,你想对国家说什么?
李希贵:国家的现代化一定是以教育的现代化为基础。如何最大限度地提高人的素质,关键靠教育,关键靠教师,所以优先发展教育事业是我们的不二选择。
新京报记者 宋超 实习生 陈卓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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