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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南山:讲实话的医者

2017年11月10日 星期五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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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南山
81岁,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家呼吸系统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主任。因披露非典疫情,被称为“非典英雄”。如今,他心心念念着研制抗癌新药、防治慢阻肺病。新京报记者 彭子洋 摄

  11月2日下午,广州20多℃,钟南山快步走进实验室,坐在窗边。他穿着格子衬衫,蹬黑色皮鞋,米色棉质长裤不到脚踝。语速较快,聊到兴起会提高音量。

  这位81岁的“非典英雄”,偶尔喝水擦汗,略显疲惫。他上午刚刚从北京飞回来,此前已连续工作4天,接下来的行程也被排满:参加慢阻肺基层医院表彰大会、推广慢阻肺早诊早治、发表论文、看病。

  慢阻肺,是让钟南山耗费最多心力的“敌人”。他想在5-10年内,在我国全面推广慢阻肺的早期干预。

  这五年间,公共场合也不乏他的声音。他耿直、敢说,关注医改、雾霾、控烟、医患矛盾和H7N9疫情,直言公共政策问题。

  他一刻也不闲着,“现在人活得很长,80岁还能干很多事。”

  着眼未来的肺病干预

  今年9月7日,钟南山团队的实验成果《噻托溴铵在早期慢性阻塞性肺疾病中的应用》,发表在国际顶级学术刊物《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

  “慢阻肺”全称为慢性阻塞性肺病,从咳嗽、咳痰到气短或呼吸困难、再到憋气和胸闷,最后引起骨质疏松等全身性疾病。

  它被称为“沉默的杀手”。WHO曾预测,到2030年,慢阻肺将排在死亡原因的第三位。

  早在2009年,钟南山便在国际慢阻肺大会上提出,像高血压、糖尿病那样,对慢阻肺早期处理。这在国内外都是首次尝试。

  在中国,大多数人并不了解慢阻肺是什么。患者就医时往往已经到了慢阻肺的三期和四期,此时病情较重且无法治愈。

  2010年起,钟南山找到德国制药巨头勃林格殷格翰(下称“勃林格”),申请资金支持,希望他们走早期药物干预的道路。

  起初,勃林格以“这个工作很难”,决策时十分犹豫。钟南山屡次找到勃林格在中国的医学研发部,面谈1次,邮件交流不下10次,还亲自写信到总部,直到勃林格总部终于松口表示支持。

  至2016年,841名患者完成实验。结果显示,用药组的患者,尽管自己没有明显感觉,但肺功能明显改善。

  “讲实话,很简单”

  “敢医敢言”,这一幅字挂在他的办公室里,是钟南山去年生日时收到的礼物。

  他确实敢言。他起初被人们熟知,是在非典疫情最严峻时选择将疫情真实情况公之于众的那一刻,他对媒体的回答是,“根本没有得到控制。”

  他曾经公开提出,请政府公开全国雾霾检测数据。他曾向媒体坦承,中药注射剂“良莠不齐”。

  被问及对这8年医改如何评价,钟南山沉默了几秒,摇摇头。

  他赞同目前医院将医药分开、取消药品加成的做法,但是批评医改并没有解决医院需求。

  “政府对医院的投入是非常少的”,钟南山说,“最后医院只能靠多想办法创收来解决生存和发展。”

  在钟南山的认知里,按当前的医疗体制,以医学技术创新为动力和通过创新来为医院增加收入,实际上自相矛盾。

  他所在的广州呼吸健康研究院,通过技术创新,做肺癌手术时用静脉麻醉,和传统麻醉不一样,不用插管、不用尿管、不用胸腔引流管。病人不需要长时间住院,麻醉费也省了近一半。

  “病人高兴,家属高兴,我也高兴,但是医院不高兴。”他反问记者,“医生收入少了,为医院创收少了,你的创新还有动力吗?”

  说真话,钟南山并不认为这是一种需要宣扬的品质,“我长期在一线工作,就是应该讲实话,很简单,有些人讲这个讲那个,但不结合实际有用吗?”

  医者仁心

  钟南山1936年出生于医学世家。父亲钟世藩是中国著名儿科专家,钟南山的医学启蒙是从父亲为了研究脑炎病毒、买来小白鼠做实验开始的。1955年,19岁的钟南山顺利考入北京医学院,但毕业后因种种原因,一度有11年,他没有当医生。

  直到36岁,他回到广州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呼吸病研究所急诊室。此后,他开始了长达40多年的呼吸病研究。1996年,他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

  “谁把我看成什么,我都不在乎,因为我始终没有脱离医生为病人服务这个根本。”钟南山说。

  直到现在,钟南山还雷打不动地,每周去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呼吸科给病人看病。

  广州医科大学博士、钟南山的学生方章福经常见到,不论冬夏,钟南山会把听诊器焐热了再放到病人身上听诊。一些外地病人过来,钟南山会关心,“有没有亲戚在这边?有没有地方住?”

  钟南山依旧很忙。他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我有周六和周日”,钟南山停顿了一下,“但我要干活”。

  年过八旬的钟南山看起来仍然精神。他和同事、朋友周玉民形容,参加会议见到钟南山顺着台阶“跳着上去”,“我们都是一步步走上去”。

  以前,每周五傍晚,钟南山会准时去操场打篮球。现在家里有健身房,每周锻炼三四次,做做拉力、引体向上。

  这位“年轻”的老人家心心念念着,要研制抗癌新药、要重新认识慢性气道疾病,要将慢阻肺的早诊早治推广到全国,“还有几个愿望没有实现,还要在第一线继续干。”

  同题问答

  1

  新京报:近五年来你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钟南山:最大的改变是对年龄的认识。以前80岁绝对可以养老了,或者带带孩子散个步,但是我觉得现在的人活得很长,80岁还能干一些事,所以我现在还在病房,还在门诊,还在研究。

  2

  新京报:这五年来,你经历最美好的事和最遗憾的事是什么呢?

  钟南山:我们对慢性阻塞性肺病防治的研究在《新英格兰杂志》发表,成就感很大。

  最遗憾的是我和一位美籍华人合作24年在大陆研发一类抗癌新药,2015年通过临床专家评估。但由于国家药监局2015年7月22日起要求对新申报药物重新评估,申请又拖下来。朋友心情抑郁,当年突发大面积脑出血,半身不遂。目前我们又在积极筹备,重新申报。

  3

  新京报: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钟南山:我的期待是希望我能够在几个方面的工作做出更多的成绩,第一个是想把慢阻肺的早诊早治作为全国的治疗战略,第二个是经过二十几年努力,希望新的抗癌药能够成功,第三个是我们对慢性气道的疾病如哮喘、慢阻肺有新的认识和新的治疗方法。

  4

  新京报:未来五年,你想对国家说什么?

  钟南山:未来五年我希望和过去五年一样:稳定、发展,因为我们现在是发展最快的时候,当然我希望更多的民主,而且能够更多的集思广益。

  新京报记者 吴靖 实习生 陈卓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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