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六乙执导,改编北京人艺经典作品,接受新京报专访解读变与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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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有一个不正常的现象,就是《茶馆》只有北京人艺演过,我们今天终于打破这个不正常的惯例。”11月30日晚,当李六乙导演的四川人艺版《茶馆》在北京首场落幕时,曾演过300多场“秦二爷”的蓝天野这样说。
四川方言演出,四川老字号“悦来茶馆”“德仁堂”作为舞台背景,“茶馆三老”以倒叙方式开场,四川传统曲艺金钱板取代了“大傻杨”的数来宝,舞台上多了一个扎纸人的工匠……这些处理方式都让川版《茶馆》自成一格,唯一没变的是老舍的剧本。
12月3日晚,李六乙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说,他就把《茶馆》当成一部经典作品来排,既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也没有注入多么大的野心。
1 老舍的幽默会变味吗?
四川方言的幽默感和老舍语言的幽默是契合的
川版《茶馆》在创排之初,大家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是,老舍的“京味儿”幽默变成四川话后会变味吗?
李六乙说,最初确定用四川话演时做了很多思考,它并不是单纯的语言变化,而是要自成体系。“四川话在语言中是有类型的,对于老舍先生语言的幽默、荒诞,以及那种深入骨髓的思想,在四川话里是有类型化的表现的。这无形中是一个很好的载体,很好的桥梁和纽带。”
从排练看,李六乙觉得,四川方言中的幽默感和老舍语言本身的幽默是契合的,比如王利发被敲诈时的那句“不要把那点意思,弄成不好意思”,用四川话表现出来时同样惹人笑。
不过,与之相对应的,在原版《茶馆》中类似“我现在要是二十八岁,就是叫小小丁宝,小丁宝贝,也没人看我一眼!”这样的北京话幽默,放到川版中会逊色不少。谈到方言话剧,李六乙认为,对大多数观众来说语言上的障碍肯定有,即使是四川话也分各地的方言,此前在德阳彩排时也会有当地观众听不太懂,因此首先解决的就是字幕问题,“观众看外国戏时也看字幕,这个问题不大。”
2 三幕的舞台风格为何不同?
三幕覆盖50年,艺术表达也随时间流逝而改变
在川版《茶馆》中,每一幕呈现都不一样。第一幕是四川老字号的写实背景,满台的方桌竹椅,从舞美设计到人物调度,都像是李六乙对焦菊隐的致敬。相比之下,第二幕和第三幕更像是李六乙的风格,白色的长方体式空间,台阶划分出不同的表演区域,满台杂乱堆砌的椅子,演员在完成自己的演出后并不下台,而是坐在椅子或台阶之上,成为看客。
为何每一幕的风格都不一样?“这三幕涵盖的是50年的历史,时代在改变,实际上你艺术上的表达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在发生变化,21世纪的艺术表达和20世纪、19世纪肯定是不一样的。所以这种处理和时间的流逝是吻合的,如果是排《雷雨》的话,这种方式显然就不合适了,它是发生在24小时中的。”
这三幕的美学风格是“越来越当代,越来越国际”的,李六乙说:“这是这部剧本身的一个需要,也是我们当代艺术家的一个态度。”
3 扎花圈工匠象征老舍吗?
每个人会有不同解读,他不仅是个人,也是历史
川版《茶馆》中有很多细节的处理不同于原版,比如舞台上多了一个扎纸人、扎花圈的工匠:第一幕时这位工匠坐在人群旁边;第二幕时工匠坐在舞台右上方的长方体空间;第三幕时工匠所在的长方体空间变大,横跨整个舞台。当老年王利发、秦二爷、常四爷漫天撒纸钱“自己祭奠自己”时,工匠也随之砸碎了花圈、纸人。
在演出中,这位工匠有时默默扎着纸人、花圈,有时会看着台上演员的表演随之鼓掌,耐人寻味。他是不是象征着老舍本人?李六乙说:“每个人会有不同的解读,他所处的位置并非一个简单空间大小的变化,还有从个体到群体的感觉在里面,更宏大、宽阔一些。而且他不仅是个人,也是历史。”60年前,焦菊隐排茶馆受时代的影响,落脚点关注的是时代变迁。60年后,李六乙再排《茶馆》,更看重对人物个体的挖掘,“无论时代怎么变迁,你看人变了吗?”
4 第二幕结尾是致敬鲁迅?
老舍和鲁迅是有联系的,他们都刻画普通人
第二幕结尾,刘麻子被砍死的场景“血淋淋”地直铺在观众面前,无论是舞台灯光的运用,还是围观众人沾着刘麻子的鲜血不停地抹、擦的场面,都让人想起鲁迅小说中的“人血馒头”。这是对鲁迅先生的致敬吗?李六乙说,这同样是川版《茶馆》中着重“人性挖掘”的体现,而且老舍和鲁迅之间是有联系的。
在李六乙看来,其实在老一辈作家中具有“鲁迅精神”和“鲁迅思想”的作家不多,而老舍就是其中一位。“他们的小说中都是刻画小人物、普通人,鲁迅先生写的是孔乙己、阿Q,老舍先生在《茶馆》里写的同样都是普通人。他们的写作是从人到国民性,再到历史的一个过程,这是很多作家不及他们的地方。老舍先生的作品里有很强烈的批判性,你看他们每个人都有问题,有很多历史文化的问题。”
●结尾比原版更震撼
时代发展需要进步的思想
北京人艺版《茶馆》的结尾是王利发的上吊和《团结就是力量》的音乐骤响,老舍剧本中是没有音乐插入的。川版《茶馆》沿用了人艺原版的结尾,但是呈现方式更为写意和震撼,当“茶馆三老”撒纸钱时,满台的演员都撒起了纸钱,一台四轮吉普“轰隆隆”开上舞台。
戏的结尾,《团结就是力量》的音乐响起,几十名革命学生高举“反饥饿反内战”的标语登场,以摧枯拉朽之势打翻了旧社会的一切,也包括那满台堆砌的竹椅。结尾的处理引起了很多人讨论,李六乙说:“实际上是塑造一个进步的力量,对于那个时代来讲确实是有问题的,1949年之前和之后的中国,那确实是革命性的改变。我觉得这没什么问题,时代发展需要进步的思想,就像我们的改革开放也破除了很多东西,旧的思想、旧的观念。”
对于这部戏不同的解读,李六乙并不太在意,他觉得一部戏排完了就不属于他了,“属于演员和观众,我就是旁观者,在一边看看挺好,那三个小时让演员去享受。”
采写/新京报记者 田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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