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少年”之死：茅侃侃的最后三个月

　　“嗯，我爱你不后悔，也尊重故事的结尾。”

　　2018年1月23日凌晨，昔日80后明星创业者、万家电竞CEO茅侃侃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条朋友圈，并配上电影《前任3:再见前任》的画面。3天前，他刚刚在朋友圈分享了张韶涵在《我是歌手》里的《阿刁》，认为她“真的很会选歌”。

　　1月25日，有媒体报道称茅侃侃离世。随后新京报记者经多方求证后确认，茅侃侃确已于昨晚去世。

　　这个事实，“难以令人相信”。多位接近茅侃侃的万家电竞股东和前员工称，现在大家都还处于悲痛中，不久前茅侃侃还对大家表示，“拉到投资后要先还欠员工的钱”。这笔“欠钱”，主要指万家电竞停业前的员工工资和离职补偿。

　　“我们只是确定人不在了，具体什么情况也不清楚。”作为茅侃侃创立万家电竞就一起打拼的合伙人，苏瑞（化名）告知记者，自己和同事目前难以接受这一事实。

　　【告别】

　　“2017年失去所有的所有”

　　在2017年的最后一天，茅侃侃在朋友圈写道：“2017年失去了所有的所有，可特么要过去了。祝福都收到了，谢谢。2018新年快乐”。

　　于1983年出生于北京的茅侃侃，曾于2004年正式创业，期间多次创业失利。只不过，跨年前的茅侃侃遭遇了创业13年以来的最大危机——万家电竞融资受挫，背上巨额债务。

　　2015年9月30日，茅侃侃与上市公司万家文化成立合资公司万家电竞，并出任CEO。

　　双方达成合作后不到两年，麻烦就开始了。

　　时间回溯至两个月前的2017年11月2日晚，在北京望京诚盈中心的一家咖啡厅里，一身嘻哈宽松运动服的茅侃侃曾向记者讲述起与万家文化的合作过程。

　　他微微咳嗽着向记者说着“不好意思”，有点感冒。约定采访前，他曾对记者说“抱歉这几天睡得特别少，可能会比较没精神，多担待些。”在这之前的10月26日，万家电竞被暂停营业。

　　耗时近一年的融资计划迟迟无法落实，导致资金链断裂。据他讲述，2015年创立的万家电竞曾计划于2016年底融资，不过，当时赵薇旗下的龙薇传媒宣布收购万家文化。然而，高达50倍杠杆的收购随后被证监会立案调查，方案被否。

　　2017年8月，万家文化找到另一个买家祥源控股，万家文化的实际控制人不再是孔德永，并于9月21日宣布变更证券简称为祥源文化。

　　茅侃侃背后老板换人了。接手上市公司后，祥源文化新的管理团队开始对下属子公司进行调查，祥源文化新上任的董事长燕东来在了解到万家电竞的经营情况后就曾委婉对茅侃侃表示，目前万家电竞的业务和新的上市公司战略不符。

　　据茅侃侃称，这时他正着急着进行一计划为5000万元的融资，投资方要作为大股东的祥源文化要先在此次融资中投资2000万元，投资方再投资3000万元。

　　这一方案被祥源文化拒绝。10月8日，祥源文化常务副总裁封国昌发送了一封邮件给茅侃侃，称万家电竞确实不符合祥源文化发展战略，且持续亏损，不利于上市公司年度利润目标的实现；希望十月中旬左右完成万家电竞从上市公司剥离。

　　【压力】

　　3个月前计划清算公司 “真的没辙了”

　　沟通无果下，茅侃侃称已决定对公司进行破产清算。2017年10月9日，茅侃侃将计划进行破产清算的决定告知祥源文化，祥源文化则对其要求称，如果茅侃侃打算破产清算，能不能也先让祥源文化从公司退出。

　　茅侃侃说，“真的是实在没辙了。”

　　半个月后，万家电竞因为无法支付相关房租、电费等费用，物业在当天晚上对万家电竞的办公场所进行断电，万家电竞进入“暂停经营”的状态。

　　另一边，因员工欠薪，万家电竞60多位员工提起了仲裁。茅侃侃称，在不包含离职补偿的情况下，万家电竞欠员工220万元，“如果算上离职补偿可就不止这个数了，我们月均算上五险一金，加上正常人员流动，月均人力资源总成本在110万-125万之间吧。

　　11月3日，祥源文化发布公告称，自2015年9月万家电竞成立两年多以来，万家电竞管理经营均由茅侃侃及经营团队负责。上市公司作为股东方之一，已全面履行出资及其他各项义务，并利用各方资源积极支持推动电竞业务发展。由于万家电竞各项工作未能达到预期目标，经营持续性亏损，且经营管理团队也未能实现新的融资，导致万家电竞经营困难。

　　茅侃侃对此并不认同，称祥源文化的意图剥离万家电竞致使公司融资不顺，难以正常经营，已经在和律师团队沟通维护自己及公司的权益。

　　“不是我恨谁，我是不接受上市公司这种沟通态度，我也不愿意做撕逼这种事，我一旦撕了，就没有办法回头了”，“可是不撕又能怎么办呢？”

　　茅侃侃对记者透露，万家电竞自成立以来的支出近7000万元，截止到2017年11月初，负债已超过4千万元，自2015年11月起，自己通过抵押房产等方式凑出2000万元左右的资金，支撑公司运营，“现在（2017年11月）身上就只剩下十几万，还要定期还利息。”

　　2018年1月24日，本该是法院开庭审理万家电竞欠薪案的日子。徐静等员工收到法院的短信通知，称因未能找到万家电竞的法人孔德永，开庭延后。

　　【拐点】

　　“不适合创业”少年的14年创业路

　　“我的性格不适合创业。我不是一个会管理的人”，2014年在接受《博客天下》杂志的采访时，茅侃侃的坦言似乎成为了他日后经历的注脚。

　　此前，“不适合创业”的茅侃侃已经在创业道路上走了10年。

　　公开资料显示，茅侃侃14岁便开始在《大众软件》等杂志发表文章，同时也自行设计开发软件。只有初中文凭的他，2004年开始创业，与曾经合作过的国有企业老板再度合作，共同运营Majoy（时代美兆），随后茅侃侃坐上了MaJoy总裁位置。

　　开始于2004年的创业结束于2010年6月——茅侃侃向MaJoy递交了辞呈。两个月后，茅侃侃在一次活动上发言说，“创业真的是一个挺讨厌的事儿，而且真的不是一个可以享受的过程，很受罪”。

　　离开MaJoy后，茅侃侃写了两本书，并先后做了移动医疗领域的APP以及提供实时路况信息APP“哪儿堵；2014年他开始担任GTV(游戏竞技频道)副总裁，负责视频等业务，进军电竞圈。

　　与孔德永的相识成为了茅侃侃的转折点。彼时，后者是万家文化的实际控制人兼董事长。

　　“我是个挺认人的人，我跟孔总接触下来以后，对他印象很好。”在茅侃侃看来，自己和孔德永的投缘来源于信任，“我们公司从成立到孔总卖出上市公司（万家文化），他只来我们公司看过我两次，每次不到半个小时”，“我们所有的邮件他从来没有超过24小时回复。”

　　2015年9月30日，茅侃侃与上市公司万家文化成立合资公司万家电竞，并出任CEO。

　　【背负】

　　“自以为是孙悟空，却发现世界不是西游记”

　　万家电竞最辉煌的时候，是公司刚建立的时候。

　　2015年11月18日，万家电竞和优酷在北京签署合作协议，双方计划共同打造电子竞技和游戏文化IP，并围绕打造的IP开展经纪业务、电子商务等业务。万家电竞还向优酷出售了一款游戏《余烬战争》的版权，获得了700万元的收入，也成为万家电竞最大的一笔收入。

　　2015年年底，万家电竞开始打造号称是中国首个星座女子偶像团体的Astro12。

　　然而，Astro12因资金问题运营并不顺利，“因为光（女团）12个人和3个工作人员，在日本的三个月集训，生活，以及音乐和Mv的制作等，就超过700万。” 据茅侃侃介绍，为了十二星座女团的运营，自己女友还曾经垫付过部分资金，“我实在不想让她跟着我受罪，所以，我让她走了，去上海工作了。”

　　茅侃侃曾对记者表示，自己和孔德永都着急让公司产生流水，决定让万家电竞同时做发行。这个决定，被茅侃侃称作是自己“最大的决策失误”，因为“2016年中小型的发行业务本身已经不好做了。”

　　此后，万家电竞被多次爆出亏损、融资计划也颇为坎坷。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媒体同行对新京报记者表示，自己曾在2018年元旦后向茅侃侃了解过万家电竞的融资进展，茅侃侃对其表示，没有什么新的动态，随即还安慰该记者，跟记者聊美食、游戏等话题。

　　两周后，茅侃侃离开了这个世界。

　　作为茅侃侃的好友，车和家创始人李想在事件发生后，在朋友圈做出回应，茅侃侃是身边所有好友心中最仗义的那个，没有之一。生活中，他永远是第一个出来帮朋友扛事的人，没有目的，不求回报。

　　在李想看来，创业中茅侃侃背负了所有属于他以及完全不属于他的全部责任，“恳请所有的媒体朋友不要对茅侃侃下任何带有主观偏见的结论。”

　　“每一个创业者其实都是英雄，无论是非成败，就如同每一段婚姻都是美好的过往，无论是否分崩离析。然而人的心理总是这样，特别在这个信息爆炸的年代，如不冠以‘神话’二字就没人会往下看。这往往需要我们读者更加理性，因为看了太多的神话，往往就会自以为是那孙悟空，却发现这个世界不是西游记，最后，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2010年离开MaJoy后，茅侃侃在他的《在那西天取经的路上》一书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新京报记者 李云琦 朱玥怡 马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