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职17年、北京“最老资格”发言人卸任,称人大监督要和新闻监督、社会监督有机结合,形成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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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9日上午,北京市十五届人大一次会议第四场发布会上,62岁的刘维林完成了他的公开谢幕——最后一次以大会新闻发言人的身份主持发布会。
自2002年1月人代会至今的17年时间,刘维林一直担任北京市人大常委会新闻发言人。“审计风暴”、人口底数、水资源困境……这些经由人大公开的重磅信息,他是亲历者和推动者。这些“人大声音”,也助推一系列重要改革举措的出台。
作为北京任职时间最长、资格最老的发言人,随着市人代会的闭幕,刘维林将正式卸任该职。卸任前夕,他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详解这些年他亲历的人大工作不断公开化、透明化的演进过程。“现在,没人再说人大是大牌子、空架子、老头子和橡皮图章了。”
初次“上岗”准备了一个月
新京报:17年前你担任市人大发言人时,北京刚建立发言人制度。还记得最初“上岗”的经过吗?
刘维林:我从2001年6月份进入市人大,当时任副秘书长,主管新闻宣传的组织、管理工作,协助常委会领导具体负责人大的新闻宣传。从2002年1月人代会开幕,我就担任大会发言人。可以说,人大的新闻发言人制度,是从我做起来的。
新京报:大会发言人是怎么确定的,当时明确了职能和作用吗?
刘维林:2003年1月,市十二届人大一次会议时,程序上基本明确定型。第一次主席团会议,确定主席团常务主席、主席团分组名单、副秘书长,然后确定大会新闻发言人。大会发言人的主要职责是代表大会对外宣传联络,包括新闻发布会主持,以及大会期间重要活动,包括突发情况的应对,还有大会新闻宣传管理服务等。
新京报:那时候发言人还是“新职业”,没有经验可循,你是怎么准备的?
刘维林:主要是了解怎么当好一个新闻发言人。发言人代表人大,应该对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对人大工作,对大会各项议程,各方面都要了如指掌,还要和媒体建立良好的关系。事实上,大量基础性准备工作在大会前就开始了,比如和各媒体沟通议程安排、程序报道、专题报道等。
新京报:你准备了多长时间?
刘维林:一个月左右。
“几百人开会,要让几千万人知道”
新京报:现在每年市人代会举行发布会已是惯例了,这个制度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刘维林:当年(2002年),应该是人代会第一次开新闻发布会,邀请政府部门负责同志,就一些市里重要工作、老百姓关注的问题进行发布,接受记者提问。
我们当时考虑,怎么把大会情况宣传出去,把“一府两院”的工作宣传出去,就觉得社会关心关注的,应该通过大会直播、新闻发布会、媒体报道等形式宣传发布出去。
新京报:这些年发布的议题、内容和形式,发生了怎样变化?
刘维林:不同时期有不同的热点。比如当年社会治安是热点问题,交通、就业都是突出问题。现在是京津冀协同发展、城市精细化管理等。像医疗卫生、教育、养老、住房等民生议题,这几年基本年年都有。实际上,就是根据群众高度关注的问题,设立发布会主题。
数量上,从原来的一两场不断增加,今年是四场,密度很大,除了开闭幕日,几乎每天都有。此外,综合性也越来越强,涉及多个部门。
应该说,政府部门对人代会发布会也越来越重视,越来越多部门的一把手参加新闻发布会。很多部门从最初的发怵、顾虑,不知怎么面对媒体,到现在一个比一个能说,侃侃而谈、对答如流。能看出这些年,新闻发布的整体质量和水平都在不断提高。
新京报:遇到过尴尬的局面吗?
刘维林:也遇到过尴尬的事情,比如有的问题提出后,没有代表现场能回答问题,记者却紧追不放,这时候就需要“解围”,转移话题,告诉记者会下再解答疑问。
新京报:会下你还要随时追踪舆论热点?
刘维林:及时跟踪新闻报道情况,社会关注情况,及时改进宣传组织工作,都是我们需要做的。这些年,两会成了“新闻盛宴”,也成了一年中老百姓最关心时政的阶段。大会传递出的信息,和老百姓关系越发紧密。几百人开会,让几千万人都知道,甚至是全国都知道,媒体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公开推动监督,形成良性循环”
新京报:大会闭会期间,常委会日常工作的公开也在不断推进。具体包括哪些?
刘维林:闭会期间,市人大常委会一些重要立法、法规表决通过后,我们都要举办新闻发布会。重要法规实施的时候,人大常委会工作机构也会和政府部门一起开发布会。一些重要监督工作开展情况也会随时发布。每年人代会之前,要向社会发布大会筹备情况。常委会履行职能情况要向社会公开,要接受代表的监督和人民群众的监督。
公开是接受监督最有效的途径,这十几年,人大工作越来越公开、透明。
新京报:能否举一个你经历过的,由公开推动社会进步的例子?
刘维林:最有说服力的就是十多年前,全国人大先刮起来的“审计风暴”,全国人大把审计报告内容如实向社会公开,对一些被审计查处的“乱花钱”部门公开点名曝光,影响力很大。早些年,这些报告中的问题都是不公开的,从那时起越来越公开透明。北京市人大也公开了审计报告,后来公开的还包括预算执行情况、计划执行情况等,这些报告的公开、问题的披露成为了常态,从而起到了对政府的监督作用。
新京报:不断公开的内在动力是什么?
刘维林:只有把问题矛盾揭露出来,暴露出来,引起社会正视,才能想方设法去研究解决它,所以才要公开。
以人口和水资源问题为例。2010年,市十二五规划纲要制定前夕,市人大展开了包括常住人口规模等6个大型专题调研。当时北京人口的真实底数是1972万,已经突破了2005年国务院批复的北京城市总体规划所确定的到2020年总量控制在1800万人的红线,这是市人大专题调研组披露的数据,人大常委会党组向市委报告后,由北京日报等媒体如实向社会和盘托出,引起很大震动,并由此得到高度重视。
再比如北京的水资源紧缺,已难以维系城市运转,过去不敢向社会披露,怕引起恐慌。这个“警告”也是人大调研后发布的,之后也带动了一系列改革举措,包括再生水改造,多方面调水,全社会节水,以及阶梯水价的改革等。密云水库当年只有3亿立方米,现在有20亿了,我们把真实情况向社会公开,引起各方重视,然后积极推动问题解决。这就是公开的力量,公开推动社会进步发展。
新京报:这种公开,会不会太“刺激”,是否需要平衡政府部门的承受力?
刘维林:人大和政府的自我评价是不一样的,这是人民代表大会性质决定的,人民代表大会是代表人民行使国家权力的机关,就是要让人民有知情权、参与权、决策权、监督权。
人大需要公开信息,起到对政府的监督作用,抓政府工作的短板。同时,也要把人大监督和新闻监督、社会监督有机结合起来,形成合力。
所以说,推动公开,始终是人大坚持的一个方向,也是我们始终努力做的工作。
“没人再说人大是橡皮图章了”
新京报:在推动公开的过程中,你本人的工作也在不断“加码”?
刘维林:以前有人说人大是大牌子、空架子、老头子,后来又有人说,人大工作是由闲到忙,由忙到累,由累到难,人大工作和社会对人大的看法与评价,都在不断发生变化。
欣慰的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了解认识到人大制度,人大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影响力越来越强。这十几年下来,没人再说人大是橡皮图章了。
新京报:17年,你是北京资格最老的发言人了。这些年,你觉得最骄傲的事情是什么?
刘维林:这17年很充实。我在人大从事的一些工作,能得到社会认同,感到很欣慰。比如几年前,由我所在的内务司法委员会牵头起草的《北京市居家养老服务条例》,紧抓不放,督促落实,这几年开始见效,在很多老年人身边,能感受到是个好的开端。
新京报:有没有留下遗憾?
刘维林:如果说遗憾,就是还有些重要工作没有做实做好。比如老年人、妇女儿童、残疾人等群体的利益维护方面还有些问题。卸任之后,我作为普通人大代表,还会持续关注,尽我所能去努力。
新京报:即将卸任了,你有留恋吗?
刘维林:这是我人生中在职工作的最后一个阶段,也是最充实、最有成就感的阶段,当然应该是留恋的。我退下来以后,会到社会组织工作,我将延续在人大的工作,继续推进养老事业。我觉得,这个句号是圆满的。
新京报首席记者 郭超 温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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