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侣违规攀登阿坝州玄武峰,女孩遇难;两人系中山大学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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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峰位于四川阿坝州四姑娘山景区内,海拔5383米,直上直下的峭壁上没有一棵植物。灰色的岩石向上凸起,冰面上覆盖着积雪。
2月1日,20岁的黄一楠(化名)和三个朋友从山脚出发,走上通往有禁攀令的登山之路。原计划2月2日晚返回,但那天晚上,她从山顶冰岩处滑坠受伤。
最后和她在一起的是男朋友韦林(化名),陪她等到凌晨1点左右下山求救。39个小时后,救援队员在5200米的一块岩石上发现了她,被雪盖着,露出橘红色羽绒服的一角。当了20年高山向导的徐老幺判断,已失去生命体征。
遇难者和同伴是中山大学的学生。一同出发的四个年轻人,一个刚进山就放弃,另一个爬到4900米的大本营后放弃,继续攀登的韦林和黄一楠爬到了5383米的最高峰。
但这一次对他们来说,不是站在山巅的骄傲,而是致命之旅。
这种山没有路,爬上去了就是路
2月1日,韦林、黄一楠、陈武(化名)等四人从海拔3300米左右的山脚出发,穿过树林、草甸和碎石坡到达4300米左右的大本营,中途有一个同伴体力不支下撤,其他人驻扎在营地休息。
2月2日早8点,三人从大本营出发,陈武由于体力不支停止攀登,韦林、黄一楠在下午6点左右登顶玄武峰,但黄一楠在下撤期间遭遇了滑坠。
韦林和黄一楠都是中山大学学生。1月22日,他们和校登山队51名同学一起到四姑娘山的双桥沟进行攀冰冬训,一周后本已结束训练返回成都的黄一楠又回到双桥沟,和韦林等几人约好单独去爬玄武峰。
玄武峰最有难度的一段就在顶部4900米至5300米,“到山顶那几百米,大部分时间不是用双脚走,而是爬。”韦林的师兄艾中(化名)去过双桥沟四次,他说那段路要用圆管状带螺纹的冰锥配合岩锥,打进冰川和岩石缝隙内固定,上面挂一个锁,再拿一根绳子穿进去,顺着绳子往上爬。
根据韦林对救援队的描述,他们登顶后下撤到距顶峰两三百米处时,黄一楠没爬稳,滚了五六米下去。他爬过去抱起她,把她挪到一块像“小平台”的岩石上,听她一直说“腰痛、心痛、脚也痛”,估计腰摔伤了,脚摔断了,意识当时还清醒。他试着把她扶起来,想继续下山,但她完全站不起来。
摔伤的位置在最难攀登的那段岩壁中间。徐老幺说,以自己队伍的水平,至少要两三个人才能把人救下来,“不是光靠扛就能扛下来的,要靠攀登技术,这条路不是玩的。”
徐老幺是当地一名知名的藏族向导,是从双桥沟这边第一个登上玄武峰的人,“这种山没有路,爬上去了就是路。”
黄一楠受伤后,韦林冲着山下营地大喊,让陈武去叫救援,但山太高,他不确定陈武是否听见。陈武遇到救援队时说,他一直在下面等到晚上七八点,听到韦林在山顶呼喊,担心出事于是下山求救。
韦林和黄一楠从顶峰下撤时已经天黑,大概在晚上7点。艾中不清楚他们是否佩戴了夜攀用的头灯,但即便头灯可以照亮面前的区域,艾中觉得夜攀仍然非常冒险。
徐老幺爬玄武峰一般凌晨4点出发,登顶时大约上午10点,“太阳才刚出来一会儿,这样有足够的时间返回,最迟不要超过下午三四点。”当地人管最迟的下山时间叫“关门时间”,无论离顶峰还剩几米,到了“关门时间”都必须放弃攀登返回。
徐老幺觉得,他们没有当地人带路,可能花了更长的时间“冲顶”。按原本的计划,应该当天撤回山脚,那天晚上10点多,有两个学生找到他的儿子小幺,说有三个同学去爬玄武峰,约好晚上在山下集合但没回来,希望他们上山去找。这两人中的一个就是走出不远就撤回的同伴。
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没人知道山上零下多少摄氏度。当救援队员两天后再次来到此地时,即便在下午三四点钟,气温已经低到零下18至20摄氏度。“比冷更可怕的是风”,艾中说,零下10摄氏度可能温度不是很低,但刮起大风体感温度可能降到零下二三十摄氏度。
根据韦林对同学的描述,那晚他陪黄一楠一直待到凌晨1点左右。他担心陈武没听到呼救,就和黄一楠商量,想下山找人。
“基本可以确定遇难了”
韦林离开女友9小时后遇到小幺时,是2月3日早晨10点。在海拔3900米左右,一个叫“马圈门”的地方。
小幺看到韦林一身狼狈,背了一个包,但看上去包里什么也没有,一只手没有戴手套,手指头全都掉皮了。韦林说女朋友的手套掉了一只,就把自己的给她了。他的手机也丢了,山里也没有信号。
他一见到小幺就说,“我朋友在上面受伤了,需要救援。”还说,“我离开她已经9个小时了。”
小幺拿起卫星电话打给山下的徐老幺。随后老幺派了6名“协作”队员上山。与此同时,四姑娘山景区也接到报警,派出5名救援人员上山。
12点左右,小幺和他的同伴到达靠近山顶的冰川附近,但没有找到黄一楠。
根据韦林的描述,事发地在冰川上方100米左右,事后实际找到的位置大概在上方180米。确认路线时,小幺发现韦林有点糊涂,“有时候他说的前后对不上号。是常规路线左侧还是主峰左侧,他讲不清楚,这两个地方距离偏差有点大。”
第一天,小幺和救援队没找到黄一楠,只得返程。
当晚,网络上开始流传一条朋友圈信息——“三大学生私自攀登玄武峰发生意外,男孩以下山求援名义,丢下受伤女友下山,遇到救援队后说错地点,耽误了一天时间。”
徐老幺觉得网上流传的情况不实,他的队员见到的韦林,一副受到惊吓、寒冷、劳累过度、说话结结巴巴的样子。根据他的经验,应该是体力耗光,再加上受了一些刺激。“有时候糊涂,有时候头脑又转动了,清醒的时候说的话还算比较准确,你再问他就又对上了。”
第二天,徐老幺亲自上山救援。快爬到山顶时向下看,发现了黄一楠,“就在那块小平台上,和她男朋友给我描述的一样”。
“应该是摔伤了后,没有再动过一下。”徐老幺说,救援队员通过呼喊未发现黄一楠有活动迹象,她身上已有积雪。“基本可以确定遇难了。”
那时已经是2月4日下午4点,距离韦林离开她已过去39个小时。
老幺和队员靠近到大概距离“小平台”30米的位置,但还是隔了一条沟,“如果她还活着,肯定要把她弄下来,但这个情况没办法,四点多不撤退的话,上面天一黑大家都有危险。”
“那个男孩子前一天晚上一路无保护下来,实际是冒了很大风险。”徐老幺认为,学生们应该带上卫星电话和对讲机。如果韦林第一时间联系到他,他第二天一早到那个位置的话,可能还有活的希望。
征服的根本不是山,是自己
四姑娘山属于国家4A级景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景区工作人员李军说,2017年6月环保督察组发文之后,玄武峰就全面禁止了攀登。但像韦林和黄一楠这样的自主攀登者并不少见,小幺每年见到类似的队伍至少五六个。
艾中说,韦林他们这种阿尔卑斯式攀登,一般以2-4人的小队伍为主,纯自助式攀登,一两天内往返,装备相对轻便。
十几天前的冬训,韦林、黄一楠和同学一起,跟着向导到冰川脚下攀冰,穿着冰爪的前脚掌踩进去,身体往前倾,练习打镐、穿绳索、保护种种技能。
2017年7月下旬,黄一楠和十来个同学一起爬了四姑娘山的半脊峰。爬山时,有同伴因为身体原因没办法登顶,她从顶峰捡回来一块细长白色的石头带给他们,“让他们知道,他们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一起和我们完成登顶。”
他们参加登山队每周一三五的训练,练习长跑、负重和攀爬技术,黄一楠的名字出现在学校马拉松比赛的报名表中。而韦林的全程马拉松在4小时之内完赛,在同学中也很有名。
面对登山爱好者最常提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去登山”,韦林曾回答说,“好奇是本性,征服是欲望。可是后来我发现,征服的根本不是山,是自己。”
徐老幺带队20年,早已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悲剧。三五年前的尖子山附近,他也去抬过一名遇难女子回来,“领队虽然做了保护,但她还是滚下来,摔到岩壁下面,当场就死了。”在徐老幺看来,学生们的冬训只三五天的工夫,只能算简简单单入个门。
对于此次的山难,当地小金县警方表示,目前他们主要是支援人手,配合景区和救援队把人抬下来。
2月7日凌晨4点,山林里漆黑一片。徐老幺的队伍又出发了,去接黄一楠下山。
新京报记者 陶若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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