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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维多利亚时代的奇情与悬疑

2018年03月17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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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作者:(新西兰)埃莉诺·卡顿
译者:马爱农 于晓红
版本:凤凰壹力·译林出版社
2018年1月
埃莉诺·卡顿,1985年出生于加拿大,6岁时跟随父亲移居新西兰。2013年,以长篇小说《明》成为布克奖史上最年轻得主。

  埃莉诺·卡顿的作品《明》能够夺得2013年的英国布克奖,出乎外界的意料。甚至在短名单公布于众,在面对强手如林的其他作品时,《明》也并不是呼声最高的获奖者。当时67岁的吉姆·克雷斯,这位曾宣布封笔的作家,以一个夏天的村庄里的故事《收获》获得了广泛的关注,评论家们都认为这部作品最有可能夺得当年度的布克奖。

  众多期待中,布克奖评委会主席罗伯特·麦克法兰宣布了大奖得主:埃莉诺·卡顿的《明》摘得桂冠。消息公布,28岁的埃莉诺·卡顿创造了两个纪录:最年轻的布克奖得主,并以长达830页的厚度成为布克奖历史上篇幅最长的一部获奖作品。

  为什么是她获得了布克奖?所有人都想知道原因……

  

  新西兰小说的黄金女孩

  埃莉诺·卡顿出生于1985年,她在6岁之前,跟随父母一直生活在加拿大安大略省。这是一个基督教家庭,她的父亲是一名哲学家,母亲则是儿童图书管理员。6岁之后,她跟随父母来到新西兰克莱斯特彻市生活。长大成人后进入坎特伯雷大学学习英语,后在新西兰惠灵顿维多利亚大学学习现代写作,获得创意写作专业硕士学位,并曾进修于美国爱荷华作家工作室。

  长年的文学写作训练,对英美两国文学的了解与研究,使埃莉诺·卡顿获得广阔的视野。22岁时,埃莉诺·卡顿出版了处女作《彩排》,由此一举成名,英国媒体称她为“年度小说黄金女孩”。那时人们只是注意到一个年轻女作家的问世,期待她创作出更棒的故事,但谁也没有想到,5年之后,她便写出了布克奖历史上篇幅最长的获奖作品《明》。

  实际上,作者并没有准备写这么长,25岁的埃莉诺·卡顿开始《明》的创作时,仅仅想将篇幅控制在300页以内,和处女作《彩排》篇幅相仿。她设想全书将会分为12个章节,每一章的篇幅则是前一章的一半,故事完成50%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已经超过了300页。

  作家与笔下想讲述的故事之间的关系,永远处于意料不到的状态。《明》的故事越来越长,当埃莉诺·卡顿发现已经完全无法按照写作计划去完成一部短篇幅的作品时,故事的人物接管了故事的讲述。于是,她看着眼前越来越厚的稿纸长笑一声,并且把稿纸全部丢开,认为这样写下去,根本无法完成《明》的故事。

  事实上,《明》不仅完成了,并且还获得了布克奖。只是长达830页的厚度,也让布克奖评委会主席罗伯特·麦克法兰感叹,并为此提醒读者,不要因为《明》的厚度而望而却步。罗伯特·麦克法兰几乎是在为《明》的厚度辩护,他说:“结构虽然看似松散,其实堪比太阳系般缜密有序,虽然篇幅较长,但并不拖沓。”为证明作为令人尊重的布克奖评委会主席的话言之有据,他甚至表示,小说评审组委会一共阅读了三遍,每一次重新阅读都会有非凡的,独特的收获。

  作为专业读者的评审组委会的成员,三次翻阅共计读了2490页。而作为一个普通读者,更是听到这位评委会的主席对他们的“诱惑”:你们阅读这本冗长的小说,就像是一笔投资,起初投入巨大很冒险,但是产出的丰厚利润是很值得的。

  这究竟是一本什么样的小说?讲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以至于能够让布克奖的评委会主席像是摆出盛有两公斤煎牛肉的盘子,自己大快朵颐之后,期待推门而进的食客,照样点一份并且和他有着同样的好胃口来消化厨师的杰作?

  谋杀、惊悚与奇情的混合小说

  埃莉诺·卡顿为读者所讲述故事的第一个场景,是皇冠旅馆的吸烟室,这间狭小的房间聚集了12个男人,他们穿着工装外套、燕尾服或者是麻布衣,甚至还有一件黄鼬鼠皮制成的皮装。犹如一个话剧场景的铺陈之后,沃尔特·穆迪登场了,屋里的男人没有人理他。我们的主人公略显尴尬地向着窗户和壁炉的空气鞠躬,然后他在唯一空着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并且为自己点燃了一支雪茄烟。

  除了讲故事的埃莉诺·卡顿和跟随作者静观其变的读者,所有的人都选择对沃尔特·穆迪的到来无视,仿佛仅仅是门开了,顺着门缝儿只是钻进来了一股饱含着雨夜孤寂的冷风。就是在这样令人倍感平淡的开场戏中,房间里的12个人开始回忆新西兰历史上曾经发生的一个故事。那一天是1866年1月27日,一连串的离奇事件发生,被谋杀的隐士、妓女在河边晕倒、黄金被偷偷走私,政治家遭遇勒索,还有一份遗嘱的签名不知被什么人伪造。

  《明》之所以能够独获布克奖评委会的青睐,其中一个原因是埃莉诺·卡顿在作品中对维多利亚小说这一古老文学类型的勇敢开拓,并在追随前人的脚步的同时又力求创新。《明》所呈现的故事发生时间1866年,恰好处于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彼时的工业革命使得大英帝国成为世界头号强国。这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涌现出如狄更斯、萨克雷、夏洛蒂·勃朗特、乔治·艾略特、威尔基·柯林斯等文学巨匠。

  维多利亚时期的文学,批判现实主义与奇情小说并重,即有厚重如狄更斯、艾略特,也出现了拥有最广泛读者群的威尔基·柯林斯。后者创作的《白衣女人》,开创了侦探小说的先河,被学者大加赞誉,称其为英国文学开辟了新的尝试。由此为始,英国文学出现了大量以悬疑、谋杀为主要情节的奇情小说。后世影响最大的作家,便是以创作出“夏洛克·福尔摩斯”闻名于世的柯南道尔。

  《明》所呈现的故事中,有着奇情小说的典型特征。罪案、惊悚、悬疑等元素遍布全书,不断出现的谜团,不可思议的巧合,甚至会让你认为这是一个只存在作者头脑中幻想出来的故事,而不会在现实中真切发生。

  但故事确实在读者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因金矿而发达的采矿人突然失踪,紧接着一名妓女企图自杀,这时候小屋里又发现了一名醉汉的尸体。伴随着尸体的还有屋里数目惊人的钱财,正当人们面对钱和没有了呼吸的醉汉寻思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女人出现了,她自称是醉汉的妻子。按照这个逻辑,莫名出现的女人是有资格继承那笔财富的。

  问题是当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女人声称对一笔巨额财富拥有继承权时,她是谁?为什么会此时出现?如何辨别真假,解开谜团,便成了读者阅读下去的吸引力。一个又一个谜团的出现,在人物的讲述中逐渐呈现出故事的全局。显而易见,埃莉诺·卡顿设置的人物,以罗生门式的纷繁复杂,将谋杀、悬疑的故事在维多利亚的时代历史背景下讲了个淋漓尽致。

  星相学下的人物宿命

  布克奖评委会所选择《明》,而没有选择夺冠呼声最高的《收获》的原因。正是《明》以后现代的创作手法,以模仿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方式,重新发现并进一步创新维多利亚时期的美学观,呈现出新维多利亚风格式的小说。

  阅读《明》的过程中,我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感受,埃莉诺·卡顿为《明》所找到的讲述故事的方法,从传统中寻找到新鲜的视角,在继承奇情小说表现方法的同时,创造了新的小说表现艺术方式。这让我想起另一个新维多利亚风格的作品改编,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主演的《神探夏洛克》,将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以后现代的影像讲述方式表达从而大获成功。

  《明》能够在来自爱尔兰、加拿大、新西兰、英格兰等世界各国的151名候选人中杀出重围,获得布克奖组委会评审委员们的一致认可,在对维多利亚时期文学创新的背景下,繁杂的结构使得小说文本更为出色:星相学与奇情小说的结合,让罗伯特·麦克法兰称赞作品令人眼花缭乱,并且本身犹如一个发光体璀璨而浩瀚,结构之紧密堪比太阳系仪。

  某种程度上,我正是因为麦克法兰的这段评语,而对《明》这部作品兴趣大增。众所周知,长篇小说的结构,决定着一部作品的成功与否。如果说长篇小说如同一座宏伟的建筑物,那么结构便如同框架,影响着建筑物的成败。故事中的人物与黄道十二宫紧密结合,并且竟然按照星相学中的天体运行轨道完成故事叙述。

  复杂的十二星座对应十二个恒星人物,行星、恒星人物皆围绕着克罗斯比·韦尔斯,这个太阳式的人物。文本提供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太阳,曼纳林认为有人把那些金子给了克罗斯比·韦尔斯,阿苏则声称知道克罗斯比·韦尔斯的秘密是什么。随着12个章节的逐级递减,每一次章节规模的减少,所有人物讲述的故事都似乎经过了篡改,人物间的紧张关系便随之增强。

  应该说,这种奇特的星相学文本结构,使得人物间的宿命感特别强烈。每个人物经由作者的笔与星座命盘来推进对涉及人物的情节,这也正是为什么会在阅读故事的同时,读者会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巧合的原因之一。

  毋庸置疑的是,复杂的文本结构给予了作品本身独特的意义,但也同时对文本产生破坏。这正是我在阅读这部作品时产生的困惑,情节发展的内在逻辑让位于宿命般的巧合,无数的巧合促使读者引发对故事真实性的质疑。在我看来,巧合过多,这一小小瑕疵并不影响《明》本身的吸引力。毕竟,埃莉诺·卡顿非常年轻,以28岁的年纪夺得布克奖,她日后能够创作出什么样的作品,对读者而言,这或许才是今后最大的未知与期待了。

  撰文/孟繁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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