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4:文娱新闻·少数派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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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新锐词人曾写出《理想三旬》《儿时》等代表作,接受新京报专访谈词作背后的故事

一碗鸡汤的时间,唐映枫卸下民谣词人的标签

2018年04月12日 星期四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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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词人唐映枫说自己对文字反而有种“钝感”。
唐映枫(中)和陈鸿宇(右)合作了不少作品。

  如果把唐映枫单纯地介绍为“《理想三旬》的作词人”的话,那么对他而言,可能就有点儿不太公平了。毕竟,被粉丝尊称为“唐魔”的他,可远比这几个字立体有趣得多。

  在一家鸡汤餐馆的排号台前见到唐映枫,已经注定了这次采访的不同寻常。这位出生于1991年的创作者,戴着细框眼镜,短发,一袭黑衣,身边还跟着女朋友桐桐。他丝毫不介意“公开恋情”对于“大众人气”的影响,这个结论,从在采访后,他把二人的情侣照上传到了微博大概也能判断得出;

  虽然刚饮下一碗鸡汤,但唐映枫的语言表达,却跟“心灵鸡汤”没什么关系。他擅长把文字解构再重组,继而为他所用。这基于的是长时间的阅读、阅世和自我思考。比如,相对于对文字“敏感”,他十分自谦地认为自己反而是“钝感”的,“以前最开始写东西的时候,其实一直会陷入一种力不从心的状态,到现在其实也是这种状态。我还是不太会写一些具体的表达,我散文也写不好,杂文也写不好,所以就只能写歌词了。”

  甚至,他对自己那首“代表案例”《理想三旬》的解读,也颠覆了记者的既定想象,“怎么说呢,我写那首词的时候,其实是抱着一种调侃的心态写的。”此时,唐映枫的镜框背后,那双被他自己称为“昭和年代的死鱼眼”,同时放射出了狡黠和坦然,“当时这种大主题泛滥,故乡啊,远方啊,理想啊,那我干脆就一首歌,全都给你们怼够好了。我当时的心态就是这样的。”

  1 德阳

  我的家乡是一个重工业城市,没有那种Livehouse现场,也没有小清吧,没有人弹唱,只有蹦迪,咚次咚次那种,只有跳楼价的大卖场。我的家人也没有从事相关工作的,大家可能在年轻的时候都是爱好者、文艺青年,然后慢慢地滑向生活,之后就各干各的事了。但是,不管做什么样的创作,根是不会变的。我现在还不能说,家乡给了我什么样的养分,可能得再过十年回去我才会知道。但现在我很肯定,它一定是影响到我的。

  2 作文

  小时候我的语文成绩一般。小学六年,我的老师只念过我一篇作文,还是说同学坏话的作文。那篇其实讲的是同学关系,然后我就拿我身边一个同学举了个例子,其实有点说小话的心态嘛,结果老师居然觉得写得不错,就拿出来念了。我巨尴尬。我的小学老师现在也知道我在从事的职业,因为他的女儿是我的粉丝。

  3 害羞

  我是个怕羞的人,很怕羞,特别怕生。以前放学回家,小学三年级之前我爸爸妈妈都会来接我,有一次他们没有来接我,而是给了我三块钱,让我自己搭公车回家。我放了学就上公车,一手的汗。等到了我该下车的那站,没人下车,我就不敢叫师傅说“这一站下一下”,我不敢叫,就只能等。等到下一站有人下车了,我才赶紧跑下去,然后自己走回去。整个小学过程当中,我都没有克服掉害羞,比如说上课举手回答问题,我就是那种非常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举不起来手的人。

  4 轻功

  我小时候练了五年的武术,从小学一年级,练到五年级。刚开始,是我们四川一个体育组织,过来招学生,当时我就去了,因为我想学轻功。但是后来当发现飞不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我以前身体就特别好,但可能就是因为练武术吧,就长不高了。

  5 周杰伦

  我们这一代人一般都是听周杰伦的歌长大的,我也一样。我第一次萌生自己写一首词的想法,大概是初二的年纪,之所以说是初二的年纪,是因为当时成绩不好,加之转学去母亲工作所在的乡镇上,又留了一级,还在初一。那年周杰伦正是《十一月的肖邦》发行,也算是鼎盛时期。我当时写完几篇之后,就想给大家看见,但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觉得给唱片公司投稿我也不敢,我自己都觉得过不了关,所以就去找了一些百度贴吧发表。那个时候在原创歌词吧里有一帮子人,大家当时就好像找到了一个小群体,那几年就一直在持续自己的创作。但其实当时写那些东西不是歌词,因为没有一首歌是可以拿出来谱曲的。

  6 恐慌感

  到了初中之后,我可能进入了一个叛逆期。也是因为那时候家里面有一些问题,我比较没有太多人管,性格就很叛逆。后来初一结束,我就辍学了。在那段时间,我就是一个很困惑的状态,就觉得这个日子根本就过不明白,为什么要上这个学,到底在干吗。未来我看不见,连现在我都看不见。我一直是个很有时间压迫感的人,特别是在17岁之后。为什么?因为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知道我一年级读完是读二年级,小学毕了业会读初中,初中毕业还会读高中。在20多岁之前,一般人们都是有一个稳固的、既定的规划,但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这种规划了。所以我会一直有一种恐慌感,这个恐慌感直到现在都有,一直延续下来。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要做什么事情,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7 康复专业

  辍学之后,自己出去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去市场卖过衣服,也去发廊给人洗头,但还是觉得应该去学一门手艺,后来就去了专科学校学康复专业。那段时间我是这样子的,就是我能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内,很快跟大家打成一片,跟高年级的同学也好,跟老师也好,跟谁都熟。但是那个学校我当时读了三年,我到第二年的时候,就会觉得人类好无聊,谁都不想搭理。到第三年我就是完全不说话的一个状态,每天就是两点一线,寝室课堂。

  8 2008年

  2008年,是我记忆当中的一个分界点。因为那年地震,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很近。当时我去当了志愿者。我当时是管三医院四号楼,等于说是一个楼长,有很多外地过来的大学生,他们想做志愿者,我就会按他们的名单分配工作。有个印象很深刻的伤者,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当时她刚做完手术,我们去手术室抬她,她的两只腿是高位截瘫,手也截掉了一只,身上只盖了很薄的一层床单。当时那个麻药的劲应该已经过了,她就睁着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眼神很死,眼角缓缓流下了一滴眼泪。我对这个画面印象很深刻。

  9 北上

  我们就一天天长大

  听磁带偶遇榕树下

  白衬衫黄昏木吉他

  年少不经事的脸颊

  还以为自己多伟大

  写了诗不敢递给她

  ——《儿时》(收录在刘昊霖专辑《鱼干铺里》)

  毕业之后,我在四川的华西医院实习。2012年11月,传闻中世界末日的前夕。我接到了一通电话,我之前在5sing上合作过的一位音乐人刘昊霖参加了中国好声音,签约唱片公司到了北京,邀我过去一起合作他的第一张个人专辑,并且寄来了合同。生活就这样,在医院实习快结束的时候,我接到了唱片公司的合同。我当时没有犹豫,在2013年4月,我来到了北京,或者说是通州。

  没有蔽日的高楼,住所门口一家沙县小吃,倾斜的台球桌,世界一片土黄色。我流了好几天鼻血并且得了风疹,对将要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后来我才发现,我的这位音乐人朋友签约的并不是什么唱片公司,只是一家做盗版发行的公司而已。我每天焦虑,晚上睡不着觉,就出去自行车骑到早上回来再睡,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时我给我自己定了一个时间——如果这三年之内,什么都没有做出来的话,我就回家。

  10

  《理想三旬》

  就老去吧,孤独别醒来

  你渴望的离开

  只是无处停摆

  就歌唱吧,眼睛眯起来

  而热泪的崩坏

  只是没抵达的存在

  ——《理想三旬》(收录在陈鸿宇专辑《浓烟下的诗歌电台》)

  2014年,我们终于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枯鱼肆。当年年底,我在偶然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一条歌词征集的推送。我点听了这位音乐人之前仅有的一首作品,觉得音色浑厚,感觉还不错,当个练笔写来玩也未尝不可。我把这条链接发到了原创歌词吧的群里,仅有一人响应。老规矩,定一个题目,各自开写。约摸半小时后我将写好的部分扔进群里,那位吧友回复:“这么快?”我说:“厉害吧。”之后我便将这事抛诸脑后了。半个月后这位音乐人找到我,说最后征用了我的词作,但还需要一段副歌和歌名,我应了下来,趁女朋友喂鸽子的间隙写完了后面的部分,之后便有了这首《理想三旬》。

  11 制作

  关于作曲、制作这一块,其实从我做陈鸿宇第一张专辑《浓烟下的诗歌电台》就开始了。因为里面的旋律是我挑的,录音也是我守着他录的,然后编曲也是我找人来编的,词也是我写的,概念也是我做的。就是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上手在做这些事情。因为当时我非常需要一个案例,我太需要一个东西让别人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所以我就是运气还不错。但它会被这么多人听见是我没有想到的,不然应该可以写得更好一些。这两年它似乎成了我的标签,我的代表作,我不拒绝,不管怎么样,由这首歌开始,我终于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12 理解

  歌者一开口,歌词无意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秉持着这样一个观点。听众其实不用理解我,我在我的创作当中留了那么多的空间,他们的解读要想跟我(的初衷)一样的话,是很难的,但如果看到有一样的,我会很开心。我喜欢在我不同的作品中间去穿插提问,然后用下一首歌来回答,就是一个自问自答的过程。所以我觉得大家如果能去了解一个截面,得到一些信息的话,那是他自己的收获,我是把我保护得很好。我不是把自己完全剖开的一个状态。

  13 粗暴

  其实我觉得我在文字里还挺粗暴的,就好像堆一个雪人一样,我不会把它捏得特别细,我就把它堆成一个人形,这是我的一种粗暴。但是呢,比较好的一点是说,因为有音乐这样一种形式一种载体,你就可以自己去打动你自己。比如说如果某句话突然写到你心里,你就不用管我在想什么,你自己打动自己就好。

  14 凤凰传奇

  我现在接案子的标准,是对我有提升的,或者说我觉得有意思的,或者说,你觉得我是这个,我偏要做那个的。我也曾经给凤凰传奇写过一首歌,挺好玩的,我要的就是那种错位感。当时这首歌还有可能登上春晚,但后来没有成。因为他们导演组给到的反馈,是说后半段有一点点深了,要稍微再浅白一点。但当时我在玩,就没有改。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这样的机会会再有的,而且会以一种更舒服的状态出现。我对我的作品有信心。

  15 陈奕迅

  我人生中第一次看演唱会就是陈奕迅。如果跟他合作的话,我觉得要不就是商业推广曲的合作,要不就是整张专辑。如果要我来做专辑的话,那我可能会把他拖回到2000年前后的那个状态。我去年写了一首歌叫《重逢》,最近我在聊一个院线电影,那首歌可能会被陈奕迅唱。然后我跟他们说,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歌词如果要改动的话,一定要我自己。这首《重逢》的灵感,就是出自他的《绵绵》。

  16 标签

  我看见冬雾覆盖着

  高楼间,草木的轮廓

  从酒馆、四环与商铺

  走出几个神似的人

  他们的脸上,多出的欲望

  掩藏住了情爱和肥胖

  这是二月最后一个清晨

  这是二月最后一个黄昏

  ——《致昔日的冬》(唐映枫个人专辑《鸟的世相》第六支单曲)

  对于大众的看法,其实我不是很在乎。我连“民谣词作者”这个标签都不在乎,我还在乎什么?(笑)因为民谣的话,它其实是被某个时代所赋予的。民谣一直在变,从乡土民谣,到校园民谣,再到现在所谓的城市新民谣,如果我们一定要分的话,我们是城市新民谣,但是我为什么不太喜欢这个说法,因为我对城市的这种疏离感,让我不能够很好地融入这种所谓的城市新民谣。但我写的就是那个东西,我的偏向性还是有故土的一份东西在,但其实现在,我们的本源已经被消解掉了,所以就有点两头不靠。

  17 90后

  我觉得90后最宝贵的特质,就是可以肆无忌惮地抒发自己的个性。但是我有个比较不太好的感觉,就是其实现在大部分同龄音乐人并没有这个特质。现在平台已经这么宽容了,为什么不写点自己想写的东西呢。像假假条乐队,他们是90后,我觉得他们就超级有意思,但是你说我们身边的这些能看到的,我就觉得有点不够。他们这么年轻,为什么接受采访的时候,表达观点那么老套?我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不想说。(笑)

  18 未来

  以前我的所有合作我都很被动,你找到我,我就行吧。但是今年我愿意更主动一些。这是为了有个更安定一点的生活。这样的话,我就能够去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专辑了。因为当我发现我可以做自己专辑的时候,我就对别人没有那么强的控制欲了。以前的话,我只能把我的想法架构在另一个人的载体上,所以我的控制欲非常强。但是当我发现我自己可以做表达的时候,那其他人就随意吧。

  

  采写/新京报记者 杨畅 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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