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周杀人案”平反推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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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1日,安徽涡阳“五周杀人案”再审宣判,周继坤、周家华、周在春、周正国、周在化五名被告人被宣告无罪。
这是一份迟到了21年的无罪宣判。被拘捕时,这五位周姓男子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人已经结婚,有人正在恋爱。冤案平反后,他们已迈过四十岁,在法院门口,高举无罪判决书跪地痛哭。
56岁的安徽阜阳市原人大代表陶晓侠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哭了。
2001年当选安徽阜阳市人大代表后,她开始关心冤假错案,自学法律,想尽办法向各级部门递材料,为蒙冤者奔走呼告。
17年来,她接触过许多案件,其中安徽阜阳“五青年杀人案”、安徽涡阳“五周杀人案”是花费心血最多的两起冤案,他们分别在2015年、2018年得到平反。
“五周杀人案”被告人周继坤说,“要不是大姐,我们不知道要冤到什么时候,要不是大姐,我们怎么会有今天”。
每次开会的时候,我都去找人大代表
新京报:你是怎么关注到安徽涡阳“五周杀人案”的?
陶晓侠:那是2001年底,当时我是阜阳市人大代表,被告人家属周家华的父亲找到我家里去跟我说了这个案子。
后来,我去监狱见周家华,管教干部跟我说,这个罪犯跟其他的罪犯不一样,一直喊冤。我见到周家华时,和他说,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害人,他大哭,把衣服脱了给我看,一身伤,脚趾甲用钳子夹掉了还没长好,身上都是被烫后留下的印子。经过走访调查,见了他的家属、律师以及一审审判长巫继成,我很坚定地认为这个案子有问题。
新京报:你所指的问题是?
陶晓侠:这个案子除了口供以外,没有任何的物证以及实质性证据。
新京报:之后你决定为他们申诉?
陶晓侠:是的,我一直为他们申诉,从2002年开始一直到昨天改判无罪。
新京报:你主要做了哪些工作?
陶晓侠:向各部门反映情况,找人大代表帮忙推动。每次开会的时候,我都去找人大代表。我找过姚秀荣、徐淙祥、王梦恕等22位全国人大代表递材料。好多事情我都会和河南焦作的姚秀荣商量,她会帮助我、指导我,我把她视为榜样。
2014年两会期间,我向周继坤的妻子张侠要了最新的材料,自己写材料,通过一位人大代表把材料递给了安徽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薛江武。
薛江武和我通了电话,安排人接见了我,真的很感谢她重视了这件事情。那一次,我重点向她说了两个案子,分别是周继坤他们的安徽涡阳“五周杀人案”和安徽阜阳“五青年杀人案”。
新京报:之后申诉的事情有新的进展了?
陶晓侠:是的,就是2014年,安徽高院决定对“五周杀人案”启动再审。
新京报:你说过,涡阳“五周杀人案”的申诉,是你经历过的最困难的一次申诉?
陶晓侠:“五周杀人案”情况复杂,比“阜阳五青年案”更难处理,为什么呢?1998年一审合议庭讨论和第一次审判委员会讨论的结果是,应当依法宣告五名被告人无罪,但这个消息被走漏了,被害人父亲在法院喝农药自杀,从市委到省委各级领导对这个案子高度关注,一定要个结果,给下面的人压力就非常大,才会有后来导致的冤案。
而这个案子要申诉,会牵扯到一大批制造冤案的人的利益。
杀人案都砸到身上了,他们有多难受
新京报:申诉过程中,你遇到过哪些困难?
陶晓侠:2007年的时候,我被公安抓了,后来,我被判了两年刑。判我两年的理由是“非法经营”。
新京报:当时你是怎么想的,会觉得后悔吗?
陶晓侠:后悔什么?想想他们,死刑都砸到身上了,杀人案都砸到身上了,他们有多难受。你看张侠,家里男人进去了,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一边种地一边养孩子。前两天我和张侠去出事儿前住的老屋,她不住地哭,空了21年,屋里都长出来树苗了。所以去接他们出狱的时候我都说,要好好对待你们的家属,真不容易。
新京报:在监狱里你主要做什么?
陶晓侠:在监狱里我也写东西,当时我接触到的这两个都是特大冤案。管教干部劝我说,你现在自己都关在里头了,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我哪里听得进去,这样的错事什么时候我都要讲,我一定要反映这个情况。2009年出来以后,我又继续帮他们去申诉。
新京报:你关注的两个案子有什么类似的地方?
陶晓侠:这两个案子,都是1996年,一个6月10号,一个8月25号,死的都是一个小女孩,我们看后来的媒体报道,办案人员提审获取口供,都采用了非法手段,不上看守所,把人关在乡镇派出所,刑讯逼供。还有一个是抓证人,威胁证人。一审庭审时,出庭的19位证人中18人都说自己遭到刑讯,当庭翻供。
很讽刺的是,之后这批人里面很多人还因为破了大案升官了。
特别不喜欢被冤枉,也看不得别人被冤枉
新京报:你后来不是人大代表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管这些事情?
陶晓侠:我就是喜欢打抱不平,管闲事吧。以前我当人大代表的时候,人家给我送外号“陶疯子”。因为我讲的话跟他们讲的不一样,我讲的都是个案,一个一个案子拿出来讲。就因为我当过人大代表,我当代表一分钟,要为人民服务一辈子。
新京报:你这种性格是从哪里来的?
陶晓侠:从小我就这样,我们全家人都有点这样,特别不喜欢被冤枉,也看不得别人被冤枉。我记得小时候,弟弟过年偷吃了米酒,我妈把这事儿冤枉在我两个妹妹身上,把她们打了一顿。很久之后我弟弟才说实话。四十几年过去了,到现在提起那个事情,我两个妹妹还会哭,真的很不喜欢被冤枉的感觉。
我就是任何事都要查个清楚,对待每一个案子我都很小心。
新京报:你把整个身心都投入为别人平反这个事情上,家人也受到影响,他们会劝你吗?
陶晓侠:都劝的,但是我认准的事谁也管不了。现在政策好了,每次开会都强调依法治国,强调要解决这些冤案,这些东西让我看到了一些希望。
新京报:你为了这些冤案,自学法律,看了很多书?
陶晓侠:对,我如果不懂,别人就不会把我当一回事。我全都搞懂了,那些材料我都可以自己写。
新京报:这两个案子改判无罪的时候你都在场,听说你忍不住哭了?
陶晓侠:其实这两个案子再审决定书下来的时候,我就没睡,一直哭。我给朋友打电话说,终于看到希望了。这两个案子也是我付出心血最大的。昨天庭审现场,宣布他们无罪时,他们哭得不成样子,我也跟着哭,拍了好多现场的视频,想记录这个时刻。我现在还记得那种感觉,他们就一直喊我大姐,我又委屈又开心。
新京报:现在这两个案子都平反了,你以后还要去做其他的案子吗?
陶晓侠:对,肯定要的,这两个案子只是我的开始。
新京报记者 罗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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