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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带我们了解世界,又使我们认识自身所在

2018年04月28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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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制图/高俊夫
素材来源于《四季啊,慢慢走》《云中的风铃》

  在乡村长大的孩子几乎都有这样的记忆:春天挖野菜,秋天摘野果,夏天在河里摸几条鱼,如果靠着山,雨后还可以去采蘑菇。因为就在那一个地方长大,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每种东西叫什么土名,仿佛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了。

  当现代化、城市化的生活席卷整个世界,有太多新事物新知识显得更为重要,等着人们去学习。于是,我们有点不知道如何去安放那份乡土经验,它是孩子欢乐而无用的“瞎玩”?是落后的生产生活方式?是朴素的生物科学知识?抑或是带有诗意的田园牧歌?总之,它好像不太能融于当下的生活和对未来的想象,显得有些遥远和生疏。

  近些年被重新提起的“博物”,给了它一种更好的命名方式,以及延展到当代城市生活中的可能路径。现在,微博上的“博物君”受到几百万人的喜爱,图书市场上被归于“博物”标签下的出版物更是层出不穷。借由书本,来自世界不同角落的自然生灵,以文字、绘图、摄影的方式接连映现在我们面前,也让人们体会到了与自然相处的新方式。或许可以这样说:博物带我们了解世界,又使我们认识自身所在。

  

  安于一地,记下所见的自然万物

  18世纪的英国,一位安静、敦厚的牧师吉尔伯特·怀特回到他的家乡——汉普郡的塞尔伯恩村定居,从此不出远门。他对自然满怀热忱,几乎把所有精力都用于观察和记录塞尔伯恩的自然风物、鸟兽鱼虫,他将自己的观察研究所得,写进了给两位有共同爱好的朋友的信札。写这些信时,怀特并未想过要将其出版,他只是忠实而饶有兴味地记下苍头燕雀为何会在冬天雌雄分飞,如何区分不列颠的柳鹪鹩,以及有着八只小崽的鼠巢是怎样的紧实。

  这些信件在1789年以《塞尔伯恩博物志》为名结集出版后,成为英国18世纪文学史和博物学史上的经典,据称是英语世界“印刷频率第四”的图书,影响过包括达尔文和亨利·梭罗在内的许多后世名人。

  但这些追加于其上的光环,其实反倒折损了《塞尔伯恩博物志》本来的好处。怀特当年观察身边鸟兽、写下这些文字时,没有任何堪称远大或形而上的追求,他只是依从自己的爱好,并为之投入了足够的时间和切实的工作。所有后世的褒奖都是迟来的馈赠,仅是在提醒迟钝的人们,安于一地做这样的事是有意义的。

  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物学文化倡导者刘华杰说,“这个传统最早就是怀特,怀特做得很好,关键是它可以推广,因为它是从本地做起,就在自己生活的地方,唯一的障碍就是调动你的兴趣。”

  在怀特之后,我们沿着这个传统,还能读到奥尔多·利奥波德在《沙乡年鉴》中对荒弃的沙乡农场极为动人的叙述,以及梭罗在《瓦尔登湖》中记下的他在湖畔小木屋度过的极简生活,或许还有英国乡村女教师伊迪丝·霍尔登以手绘插画和日志体完成的《一九〇六:英伦乡野手记》。

  虽然相距万里、风物殊异,但这些诞生于英美乡间的作品被翻译到中国之后,都受到了读者的喜爱。不说像《瓦尔登湖》这样风行一时有数十个版本之多,2016年出版的《一九〇六:英伦乡野手记》也已重印数次。那些对草木鸟虫生活的观察和摹写,是穿过语言与生境的双重阻隔之后,也依然动人的。

  可是,即便是对这些经典自然书写的接受,也带有几分“距离造就美”的意味。我们不介意书中陌生的地名和物种名词,是因为倾向于把它当成一种理念或美感来阅读。其中隐现着现代人的一种典型认知结构和价值观:能读懂海外作品和专业行话,却不了解身边一草一木的名字;向往环球旅行和走遍大千世界,却往往无视自己脚下的寸土。

  中国的“在地书写”和自然手册都还太少

  正因如此,那些扎根于本乡本土的国内博物爱好者和他们的原创作品,分外值得推重。

  近几年博物自然类图书的出版形成了一股潮流,其中翻译的国外作品占了大多数。许多优秀的外版好书得以及时引进,这当然很好,但据商务印书馆博物自然类图书策划编辑余节弘介绍,目前在科学绘画等题材上,已经有重复出版的现象,这是因为大量博物画都已经进入公版领域,取得途径很方便,很多出版社都愿意出版这样的书。像约翰·古尔德、奥杜邦等人的鸟类绘画作品,市面上都能找到多个不同版本。

  在刘华杰看来,这样的书“过一段时间人们就会烦了,因为路线差不多”,而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要本土化。“人家画的天堂鸟再好,跟你也没什么大关系,看一下就可以了。我们身边的鸟也很多,但是对它们细节的展示都没有,比如麻雀,谁拍过很好的麻雀?”

  像《四季啊,慢慢走》《北京路亚记》这样的作品,所记录的是北京城区和周边就生长着的款冬、堇菜、马口鱼……它们不像大熊猫、东北虎那样具有明星效应的物种,很少引人注意。因为关注对象的不知名、笔记记录的形式也缺少“深度”和“重大意义”,这些作品往往得不到足够的关注和肯定。

  深圳本土自然作家、出版人南兆旭在2016年发起了中国首个自然好书评选活动“大鹏自然好书奖”,他说,自己在单项奖中特意设立了一个奖项叫“在地关怀奖”,就是为了提倡和支持具有在地性的自然写作,“我觉得我们国内现在不缺乏对宏大题材的写作,比如写大熊猫的书可能有好多种,青藏高原自然记录也有好多种。反而对你自己生活的地方的自然记录,这种书非常得稀少。所以我特别主张‘在地关怀’的写作,如果能把你生活的地方的生命万物记录下来,能把城镇化过程中,人和自然界关系相互进退甚至相互伤害这个状况记录下来,我觉得是特别棒的。整个中国在这一块相对还是缺乏的。”

  为什么比起远方之美,在我们身边的普通生灵有着特别的意义?这关乎情感,关乎价值取向。“你能见到,你能接触得到,这样你才对这个物种有更深的感触”,在编辑身份之外也是一位资深博物爱好者的余节弘认为,博物最该提倡的是“知行合一”。“知之愈深,爱之弥坚”,在观察和认识身边草木虫鱼的过程中,人能与它们建立起细微而明确的情感关联,而这种对一方乡土朴素扎实的感情,正是在都市中生活的人往往缺失的。

  而从另一个角度看,亲近自然是很多人都具有的兴趣。人在看到一丛好看的野花、一只特别的昆虫时,往往都会问“这是什么”,但如果很难找到答案,那原有的一点兴趣也就没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对于初步的爱好者来说,按照检索表查植物志并不现实,各种识花APP准确度有限且不能提供系统性的比照,若能有一本有限地域范围内方便、易读的手册图鉴,是特别实用的事。比如现在很多大学校园都有了自己的植物手册,《燕园草木》《南开花事》《珞珈山植物原色图谱》……这些学校里的学生如果有兴趣,就可以通过图册中的照片和具体定位来辨识植物。

  但总体情况,中国面向公众的自然手册品类非常短缺。各个省份都无法保证有一本,更不用说市县、公园。刘华杰说,像北京的各植物园、公园、保护区,都应该组织编写自己的基本手册,以中国的生态多样性程度,“出几百本、一千本也没有问题”。现在,有一些年轻的生物学者和自然爱好者正在做这样的工作,比如《中国常见植物野外识别手册》《中国野鸟》等都在编写过程中,但积累和完成的过程仍然需要时间。

  采写/新京报记者 李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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