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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40周年·请回答1978

1978:希望中的忐忑

2018年05月07日 星期一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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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年后,我仍然还在从事师范教育,仍然还在从事政治学专业,其间还有幸进入中南海,担任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的讲解人。四十年前,谁能想到有如此的变化呢?

  四十年前的心境,可以说是充满着希望,又处于极度的忐忑不安之中。

  劳动之余,我开始渴望知识了

  1977年底,正在深山一个小矿山做电焊工的我,从广播中得知国家决定恢复高考,对所有人开放。这意味着我也能参加高考上大学。希望之门由此打开。

  但是,我当时只有小学都还不完整的文化水平。虽然我1967年小学毕业,但实际上自1966年下半年学校就已停课。直到1968年才进入中学,只是当时的中学也无法正常学习。记得最清楚的是,一到冬天,学生便与老师打雪仗。结果学生人多,老师经常被打倒。打倒了老师,学生当时开心了,但大脑空空,没学到任何东西。

  一年多以后,随着城市人口下农村,我也来到乡下。我到农村时还不满15岁,下乡后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与老乡们一起劳动。只是在劳动之余,开始有些渴望知识了。记得当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拖牛车进城运输。因为每天可以补1角2分钱,中午可以吃一碗面条。我将这笔钱节省下来,用了好几个月时间,购得一部收音机。当收音机传来张永枚的长篇诗作——《西沙之战》时,我特别激动。从此,收音机便是我获取知识的唯一来源。1975年,我从乡下来到深山当工人,每天播送的广播成为我接受知识的主要通道。

  1977年底,我从广播中得知所有人都可以报考大学,虽然激动万分,但也处于极度的忐忑之中。因为,虽然报了名,但凭我不完整的小学水平和从广播中得到的点滴知识,怎么可能考得上?

  我1977年第一次参加高考的情景到现在几乎已遗忘。只记得,考试完三天后就开始继续看书。白天上班工作,有时还要加班,下班后看书学习。一同的工友很不理解:白天上班很累,晚上打打牌,休息下多好。一个小学都未念完整的人,还能考得上大学?

  我听后一笑而过。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考试就是绝对命令。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明年考不上,后年再考……深山里,普遍文化水平不高,完全依靠自学。相比其他课程,数学课要自学就难了。当地有一个被打成右派的老人,以前上过大学。有时,数学题目实在弄不懂时,我就会请教下老人家。

  只要能够上大学,不管是什么学校

  经历了几个月的自学,我参加了1978年高考。不承想,竟然过了高考录取线,这让我喜出望外。到了填写志愿时,有些为难。因为,依靠自学的数学考试成绩才10多分。有的分还是靠猜出来的,总分着实不能算高,为稳妥起见,报了师范大学。工友又不理解了:当时的工人地位很高,属于领导一切的阶级。而师范大学毕业后当老师,还不如工人。我不为所动,只要能够上大学,不管是什么学校。

  很快到了政审阶段。矿山所在县的教育局下派了一个干部到工作单位来审查。找了我本人、所在单位的领导和工友。当时,尽管高考政策已开放,但政治审查还很严格。特别是1977级的政审关将许多有“问题”的人拒之门外。尽管1978年的门开始打得更开,但具有历史转折意义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还没召开。处于深山的我,对于乍暖还寒的政治动态不了解。面对严格的政治审查,更是忐忑不安。那时的政审,不仅要查个人,还要查家庭,还得看七大姑八大姨有无海外关系。

  尽管已过了分数线,有了一线希望,但仍然在继续复习中,只是这时的复习心态有些变化,总担心政治审查不合格。在忐忑中到了九月初,与我同年考试的弟弟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而我还没有。这时我的心情开始紧张了。许多工友说,我单位所在的县一共上高考线的才14个人,其中就包括我和我弟弟。工友们认为,一个家里至多一个,怎么可能两弟兄同时上大学?

  又过了近一个月,我的录取通知书终于到了。当时,我正在冲床上冲零件,收到通知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看到通知书写的专业是政治专业时,工友们又劝告,学政治危险。只是这时,我已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了,几天后便办好手续,肩挑行李,直奔千里之外的学校而去。

  现在看来,四十年前希望中的忐忑正是我国政治处于转折时的个人写照。四十年后,我仍然还在从事师范教育,仍然还在从事政治学专业,其间还有幸进入中南海,担任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的讲解人。四十年前,谁能想到有如此的变化呢?

  □徐勇(长江学者、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农村研究院名誉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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