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后十年 什邡遍布“北京元素”

　　5月9日，四川什邡，汶川地震十周年的日子近在眼前。

　　当晚，在淅淅沥沥的小雨里，这座西南小城举行了一场特殊的颁奖典礼。8位在灾后恢复重建、经济社会发展等方面作出突出贡献的北京援建者和社会爱心人士被授予什邡市“荣誉市民”称号。

　　当地人称北京人为“恩人”。地震发生后，从民生项目恢复重建、基础设施建设、受灾村庄整体重建，到产业园区建立，北京市对口支援什邡震后重建，先后投入70亿元。一批又一批的北京规划建设者、医生、教师先后投入到什邡的援建中。

　　经历十年重建，什邡市在浴火中重生，如今已成为川西一座耀眼的“凤凰城”。在这座新生的城市里，“北京元素”比比皆是：68公里的“北京大道”从灾后“生命线”变成了什邡发展的“主动脉”；什邡市北京小学，从建校舍到教学合作，北京小学成为当地基础教育的一张名片。

　　不喊累的“北京医生”

　　什邡是汶川特大地震的10个极重灾区之一，全市受灾人数达41万余人，5924人遇难，11万户农村房屋严重受损或垮塌，因地震造成直接经济损失889亿元，间接损失超过2500亿元。

　　刚被授予什邡“荣誉市民”称号的栾德成是首批来到什邡的北京援建者。

　　时年59岁的栾德成曾患肾癌并做过手术，接到援建任务，栾德成一到什邡便考察受灾的地区及需要援建的项目。

　　灾后，最迫切需要重建的就是医院。什邡市人民医院是当地的急诊急救中心，在地震中损毁严重。

　　2008年6月，地震发生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北京和什邡就协商制定援建方案，开展为期三年的援建工作。

　　心血管内科专家丁枭伟是第一批来到什邡人民医院的北京医师。

　　“丁老师一来，就和我们一起研究异地重建方案。后来越来越多的专家来我们这里，有位老师一来就生病了，挂着盐水瓶也和我们一起工作。医院重建评审，专家们通宵达旦地和我们在一起。”什邡市人民医院党委书记张岚回忆。

　　和丁枭伟一样，北京朝阳医院、安贞医院、同仁医院、北大肿瘤医院和北京儿童医院等先后派出专家和管理人员86人次到什邡市人民医院挂职。

　　时至今日，什邡市人民医院医生仍对这批“北京医生”赞誉有加，“每一位专家都把我们医院当成自己的医院。他们带来的不仅是技术，还有严谨治学的态度和对病人的热情。当时我们眼科白内障手术一天可能要完成30台，老师们和我们在手术台上从早做到晚，没有一个喊累。”

　　什邡市人民医院是北京对口援建的单体规模最大的工程，总投资4.48亿元，总建筑面积约58105平方米，新医院在不到两年时间建成。医院的门诊量从过去的26万人次增加至49.71万人次，住院病人从1.3万人次增加至2.86万人次。作为一所县级市的人民医院，2013年，什邡市人民医院升级为三级乙等医院，其中神经内科、普外科建设成为了四川省甲级重点专科。

　　“罗汉娃”的新校舍

　　什邡市妇幼保健院也在那场强震的一瞬间成为危楼，地震发生时，院里还有二十多位孕妇待产。

　　为了孕妇的安全，保健院将病床搬到街上，但随着灾民不断增多，找一片空地空置孕妇成了问题。在保健院的对面是什邡市的一座千年古刹——马祖罗汉寺。

　　罗汉寺有空地！但能到“见不得血光”的佛门净地去生孩子吗？

　　“佛无定法，众生的苦难就是我们的苦难。”面对灾难，寺院住持素全法师决定无条件接收所有待产孕妇，并给孕妇提供吃住。他说，出家人“见死不救”是最大的忌讳，除了这个忌讳，其他的都不是忌讳。

　　“我的小孩生在帐篷里，我生产前后奶涨，医生一直在帐篷边，教我怎么挤奶。我家人在院里，僧人们给他们免费提供斋饭。”当年在寺院里生产的黄文锦回忆。

　　从5月12日到8月份保健院撤离，罗汉寺里前后降生了108个新生命，当地人把这些娃娃称作“罗汉娃”。

　　10年后，新京报记者在什邡见到了当年的“罗汉娃”。黄文锦的儿子阳成宇快满十周岁了，如今是什邡市北京小学四年级4班的学生。

　　“北京小学”是北京市震后援建什邡的又一个标志性项目。

　　什邡市北京小学原来叫方亭四小，地震后由北京市委统战部、北京市红十字会、北京市工商联等单位捐助重建，新校园总投资近3000万元，于2009年8月7日正式落成。鸟瞰新的校园，教学楼是一个巨大的“北”字。

　　因为震后援建结缘，“北京小学”建成后，什邡市与北京市继续合作。2009年11月，什邡北京两地的“北京小学”结成“智力援建结对学校”，什邡北京小学先后派出近20名骨干教师到北京跟岗学习，与北京市的北京小学专家教师结为师徒关系，而北京市的专家教师也经常到什邡来听课、讲课。

　　“就在上周，北京市北京小学还分别来了语文、数学、英语三科的老师，给我们上示范课。我们之间常年都有互动交流。我们的老师不仅教学方法上有明显的收获，精神面貌也为之一新。”什邡市北京小学校长宋德川介绍，2008年以来，什邡北京小学的高级教师从1人增加到6人，如今已经是四川省现代教育技术示范学校。

　　10岁的阳成宇爱说普通话，还热爱朗诵和演讲。“我是北京小学的学生，肯定要说好普通话。”阳成宇经常会问妈妈自己的出生故事，黄文锦告诉记者，儿子年纪虽然小，“但他说接受了别人的帮助要懂得回报，以后要当科学家，这样能帮助很多的人。”

　　除了“北京小学”之外，十年来，在北京对口援建的支持下，什邡市也先后投入资金近20亿元对全市所有学校进行了校舍新建和设备重置，重建学校67所，总占地面积比灾前增加了55%以上。

　　“北京大道”穿山过河

　　10年后的今天，有条名为“北京大道”的道路广为人知。

　　这条路原名“广青公路”，8年前，正是这条道路打开了什邡封闭的大门，将什邡师古、湔氐、洛水、八角、蓥华、红白6个重灾镇与外界连接起来，被誉为“什邡通向外界的生命线”。

　　北京大道全长68公里，是北京安排16亿元资金，以奥运质量标准，分两期建设的沥青道路，是整个四川灾区援建项目中投资最大的一个。

　　2008年6月正式动工，仅用了4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一期建设主体任务，2008年10月底实现了主路通车，并于2009年4月底全部完工。

　　北京大道二期工程与一期工程终点相接，起于什邡市洛水镇，终点为红白镇红东桥，主要经过洛水、蓥华、红白三个镇。二期工程全都位于山区，需要对7处地质灾害点进行处理，新建两座大桥和一座中型桥，翻建小桥11座，施工难度极大。

　　“蓥华大桥、烂柴湾永安大桥这两座桥都建设在两条河和山路中。此前这两条河上没有桥，生活在深山里的群众都要沿山而行，地震后的次生灾害随时可能造成危险。”原北京城建集团总经理助理、北京城建集团什邡援建前线总指挥孔繁敬说。

　　“两座大桥灌注桥墩时都处在河流的丰水期。”孔繁敬介绍，由于有山洪的危险，施工时就在上游设岗哨，没有水来的时候就不停加班。有一次正值最重要的灌注，天气预报说有山洪，为了避免正在修建的桥墩有危险，施工人员又连夜把河里的脚手架全部拆除。

　　蓥华大桥、烂柴湾永安大桥等北京大道二期重点工程仅用时13个月，于2010年4月提前实现北京大道全线贯通。

　　北京大道的建成，打破了制约什邡经济社会发展的交通瓶颈，实现了什邡人多年来的宿愿。

　　深山里的“感恩超市”

　　“北京大道”的终点红白镇地处什邡市北部高山峡谷区，距什邡市区37公里。这是什邡在地震中受灾最为严重的乡镇之一，也是北京市整体援建的项目之一。

　　2008年以来，北京市先后安排1.8亿资金援建红白镇。“地震中，红白镇有上千人遇难失踪。有的村庄地处山上，震后有极大的安全隐患，需要整体搬迁。北京整体援建修复了交通路网，新建医院、车站、菜市场、供给水等设施。不仅是新建设施，还帮助了我们灾后的产业转型。”红白镇党委书记程世林说。

　　据他介绍，地震前的红白镇以磷矿、煤矿等资源开发为主要产业，震后重建中，加强生态环境保护成为重建的主题，优先发展绿色产业，红白镇建成“红峡谷”旅游带，落地“川西第一漂”等旅游项目。

　　北京大道京安大桥建成让道山区路段逢洪水季节公路可能中断成为历史。这条公路改扩建带动了沿线箭台村、马祖村、渔江村等乡村经济产业的发展，以及山区休闲避暑旅游的发展和以红白豆腐为龙头的农产品加工产业的发展。

　　如今，由16条道路构成的24公里镇域网形成，独具特色的红白集镇已成规模，一个灰瓦白墙、杨柳依依，具有江南韵味的川西小镇逐渐呈现在大家眼前。

　　震后，红白镇扶持红白茶叶、豆腐等具有地方特色的优势产业，目前逐步形成具有红白独特旅游产品开发的产业链。

　　“我们的村民在每年的冬月和腊月做豆腐，一年能达到600万的销售额，利润率达到50%。”程世林介绍，红白镇从震前年人均收入的万元左右如今增长到了接近2万元，年增长都在10%以上，旅游收入达到了3000万以上。

　　除了红白镇，冰川镇、渔江村等居民集中点也是北京整体援建项目。北京在援建什邡市住房重建和城市建设方面，坚持注重规划设计、建筑质量、风貌塑造和设施配套，既修好房子，又要提升城镇形象，一批焕然一新、建筑特色鲜明、公共设施齐全的现代化新型集镇不断呈现。

　　渔江村党支部书记黄益成告诉记者，该村震后修建新民居210栋，均能抗8级地震，由于北京的援建，村民不花一分钱就住进了新房。新村落成后，村民发展垂钓等农家乐旅游项目，有的家庭一年收入就超过了300万元。

　　远近的人都知道，红白镇有一家“感恩超市”，店主刘安蓉每天一早开门前都会将牌匾擦拭一遍。她说，无以为报，尽一点心意而已。

　　京什合作正在续写

　　灾后重建和发展振兴不是简单还原，而是更高水平的建设、更高起点的发展。

　　什邡直接经济损失889亿元，间接损失超过2500亿元，相当于震前的2007年GDP总量的20倍。

　　产业复苏是恢复什邡的“元气”。地震后，北京出资3.2亿元建设的高标准的什邡经济开发区北京产业园，为什邡承接产业转移搭建了高水平的承载平台，成为震后拉动什邡工业加快发展的新引擎。

　　通过近年来的发展，随着大项目陆续开工，投资签约接二连三，什邡经济开发区形成了以食品饮料、高端装备制造、节能环保、新材料、电子信息、精细化工等为主导产业的产业集群。

　　今天的什邡已有实力竞争四川省县域经济综合实力第一方阵。2017年，全市规模以上工业企业达到240户，较震前的2007年翻一番；实现规上工业总产值490亿元，与震前的160亿元相比增长206%；2017年全年地区生产总值完成284.7亿元，比震前增长123.64%。

　　北京援建什邡，原本计划的三年援建任务两年基本完成，累计投入援建资金70亿元，完成了涉及民生、公共服务、基础设施、新农村建设四大类108个大项目的援建项目。

　　但援建的步伐并未停歇，北京和什邡的合作正在续写。2010年9月，在援建基础上，北京市又着眼于巩固提升援建成果，与什邡签订了三年合作框架协议。2013年12月，两地再次签订合作框架协议，确定在教育、卫生、商贸、旅游、文化、工业等领域长期开展合作。

　　今年5月9日，京什深化合作暨什邡发展振兴产业投资签约仪式举行。什邡分别在京什合作项目、旅游康养类项目及新兴产业类项目三大领域与18家单位、企业进行签约，总投资近百亿。

　　“过去10年，全国人民、北京人民给予了什邡倾情援助和大力支持，成就了什邡从悲壮走向豪迈、从豪迈走向振兴的辉煌业绩。我们感恩奋进、创新争先，有基础、有信心、有底气推动什邡更高质量的发展。”什邡市委书记季涛说。

　　5月10日上午，在西南绵长的雨季里，什邡雍湖公园举行了京什友谊纪念碑迁建揭碑仪式，红帷落下，褐色的碑静静矗立，它的对面是京什友谊馆。

　　“这碑叫什么名字？”记者问在场的一位官员。

　　“希望之光！”

　　新京报记者 吴为

　　A06-A07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