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迫也能造就艺术

　　日本作家村上春树曾说，人都是在一夜之间长大懂事的。足球也是如此。引发我这一感叹的，是最近央视五套连播的历年世界杯官方纪录片。

　　1966年的世界杯纪录片以一组长镜头收尾，对象竟然是决赛举办地温布利大球场的看门老大爷。如此缓慢而闲散的画面显然属于上个世纪，和那个时代的足球一样，如今看来颇有些艺术感。

　　艺术的作用是什么？是让人在欣赏的同时引发思考。它因此关乎时间与空间，空间拥挤阻碍思考；时间匆忙无暇欣赏。当你拿到最新一期的《新京报》时，本赛季的欧冠决赛刚刚结束。利物浦和皇马的比赛踢得天风海雨迫人，利物浦的前场三叉戟马内、菲尔米诺、萨拉赫对阵以C罗为首的皇马攻击群，几乎将足球场上的时间与空间运用到了极致。

　　截取这场决赛中的任何时段，都让52年前那场英格兰与西德队的世界杯决赛，看起来像场业余级别的较量。那时的足球，倾向于给予对手大量持球的空间和时间，因此个人持球突破频频发生；反观如今，尽管利物浦与皇马整体风格不同，但两者的比赛哲学如出一辙：不让对手拥有时间和空间，从而使自己掌握比赛的主导权。

　　对时间和空间的态度，是区分现代足球和老式足球的关键。这种说法显然过于文艺，直白些讲，让老式足球看起来有些业余的，是“压迫战术”。

　　压迫二字的含义不难理解——压缩和削减对方持球空间。使用压迫战术，意味着对方持球时，本方球员要集体向对方球员靠近并施压，压迫对方持球队员的出球空间。这在老式及业余足球中几乎不可能实现。因为它对身体素质的要求非常高，球员必须一刻不停地跑动，因此压迫战术需要科学的体能训练方法和营养保健知识做支撑。

　　1966年至今，人们的物质营养和运动科学取得了长足进步，职业球员场均冲刺10000米已是基本要求，这在过去那种可以站着踢球的年代，是无法想象的。事实上，在欧冠决赛这类最高水平的足球比赛中，一名球员的跑动距离在14000米上下也极为正常。因为压迫战术已经模糊了球员位置的明确分工，萨拉赫和C罗都需要回追60米到本方禁区前甚至大禁区角防守，与此同时范戴克和拉莫斯也需要在进攻时压过半场，甚至前场30米区域。

　　克鲁伊夫认为，一场完美的现代足球比赛应该是控球时让球场变大，容易保持球权；不控球时让球场变小，让对方保持控球的难度大大增加。

　　因此压迫战术的核心因素是，球队的整体站位以及丢球前所采取的战术形态。球员之间的站位必须足够紧凑，以便能够在本方丢球的瞬间形成集体压迫。而同时，球员又不能靠得太近，以致无法覆盖足够的防守区域。通常来说，在控球时保持良好队形，有利于在丢球后立即展开就地反抢。这一点上，利物浦就做得比皇马要好。

　　有足球观察家认为，现代足球的高位压迫伤害了这项运动的艺术感。对时间和空间的极致追逐，打消了自己和对手成为艺术品的可能。巴西足球传奇苏格拉底甚至感叹，巴西足球其实早在1982年就死了。但越是如此，我们就越需要如萨拉赫、C罗般，在整体战术下一个人扭转时间和空间的反抗艺术家。艺术还在，只是换了种形式而已。

　　□朱渊（英国谢菲尔德FC国际事务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