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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之欲,感伤之歌

2018年06月09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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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德罗·巴里科(Alessandro Baricco),1958年生于都灵。1991年,处女作《愤怒的城堡》获得意大利坎皮耶罗奖、法国美第奇外国作品奖,1993年,《海洋,海》获得维多雷久文学奖和波斯克城堡文学奖。1994年,《丝绸》荣登欧洲各国畅销榜单,2007年被改编成电影。1998年,《海上钢琴师》被朱塞佩·托纳多雷改编成同名电影,影响广泛。2016年,巴里科以其全部创作荣获罗马尼亚特兰西瓦国际图书节奖颁发的小说大奖。
《以她之名》

作者:亚历山德罗·巴里科

版本:浦睿文化·湖南文艺出版社 2018年3月
电影《海上钢琴师》女主角。原著中只有一句话,在电影中有了一些戏份。

  亚历山德罗·巴里科的所有女主角有种特别的气质:她们孤绝冷艳、清澈单纯,眼睛仿佛漩涡,让人轻易沉溺,却没人能触及她们的灵魂。

  《愤怒的城堡》里她叫“蓉”。蓉是瑞先生在码头邂逅的姑娘。她随身携带的包裹里装着一本不知寄往何处的书,在那以后的三十二年里,在他们的婚姻生活里,似乎一直飘荡着若即若离的不安因子,仿佛蓉随时可以带着自己的命运消失。

  在《丝绸》里,埃尔维屡次长途远行,前往日本求购蚕种。据《山海经》传说,蚕由少女幻化而成。在《丝绸》描摹的意象里,那位东瀛少女大约可视作蚕的化身,她是远方的、难以抵达的、海市蜃楼的魅惑,“得不到”恰是最深的欲念。

  《海上钢琴师》小说原著中关于“她”的只寥寥几句却颇有意味,1900说:“我弹奏了一个晚上,只为了一个女人,一个,肌肤透明,手上没有戒指,双腿修长,随着我的音乐摇动头颅,没有笑容,目不斜视,一整晚都是如此的女人。当她站起身,不是她,而是全世界的女人,离开了我的生活”。

  那么,《以她之名》呢?序章里写道:“一辆红色跑车掉头驶到年轻人的面前。”男人询问年轻人,你见过安德雷吗?年轻人回答,见过。在哪儿都能看到她。就远远地看着。小说从一开始就蓄意建立了一种期待。安德雷的魅力以隐蔽的方式被点穿。故事尚未开始,你已经准备着去寻找她。“那是很久以前了。”典型的叙事即将揭晓的语气,营造记忆回溯里带着感伤的氛围。

  小说围绕四位少年展开:鲍比、圣托、卢卡和“我”。对于十六七岁的男孩,“性”必然是青春期强烈的躁动。空气里浮动着荷尔蒙的气息,却找不到纾解的出口。安德雷在那里,就在那里。她应当是少女,却异乎寻常的成熟。这也是巴里科的女主角的特别之处,她们似乎突破了时间的阈限,容颜不受时光的摧残,但是每一副青春的胴体里装着的都是老去的灵魂。她们的眼神似乎总是落在崇拜者身后的某一处,带着悲悯,看穿了未知的未来。

  安德雷随时随地,可以和任何人做爱。小说有多处场景描写。这些情节的一个共同点是,安德雷始终是主动的,她冷静自如地把握节奏,掌控全局。安德雷放荡,却不淫秽。情色和色情之区别,文学与生活之不同,作者会引导我们的注意力,他会让我们留心三三两两的白色反光的肉体在碰撞之时,闪过的唇角微笑,每一次亲吻,每一次呼吸,还有透过百叶窗的光线。巴里科并不沉迷于书写欢爱,而是观察性爱究竟如何一点点反映人物的意识,让他们在恍恍惚惚中卸下盔甲,内心的矛盾被渐渐抚平,获得某种安宁的平衡。

  小说多次出现一个词——边界。卢卡说,爱和痛苦,都没有边界。“我”发现,女孩们对待身体的方式,好像忽然间拥有了自我意识,带着忽视边界的轻快。小说强调四位男孩都是天主教徒。男孩们在遇到安德雷之前,严守着他们的童身,在他们所传承的文化里,审美与道德应当是分开的,女性之美应当是画像里圣母贞洁的面容。而安德雷带着“原罪”来到人世,她是母亲与神父私通的果实,她出生的那一瞬间,她的小姐姐溺亡于庭院的水池,她是夏娃,她是潘多拉,她是暗天使。她让男孩们长大成人,也让他们直面家庭的纷乱、生活的苦涩。后来安德雷怀孕,卢卡自杀,鲍比吸毒,甚至连最虔诚的圣托也因一念恶意而杀人入了狱。“我”承载伙伴们的力量与性格,在边界被打破之后,如何修复新的边界,带着尊严度过此后的一生?

  推动故事的不是安德雷的魅力,而是某种集体无意识的力量,它自有一套神秘的逻辑和运行的轨迹。小说跟随“我”的视角展开,充满“我”的大量内心独白,因此所感知的“安德雷”必然是“我”心目中的安德雷。经过很大程度的模糊处理,带着一层叙事者的滤镜,她的情感、个性、道德观念是外人无法涉足的世界。她几乎不说话,她的行为可以有多种解读。巴里科呈现了现象,但不提供意见,他邀请我们去想象。只有主动承认自己的盲点,坦诚面对命定的无知,或许才是最接近真相的时刻。

  □林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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