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改变雪村，音乐不再只负责抒情

　　在许多人的记忆深处，都有一句忘不掉的旋律：“俺们那旮都是东北人……”

　　2001年，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似乎都能哼上几句《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借助网络，传遍大街小巷的这首歌，引起了网络flash动画的创作热潮，在几个月里滋生出数十个版本的动画作品，更使其创作者兼演唱者——“雪村”，迅速为人所知。

　　至今，雪村仍被誉为“网络歌手第一人”。

　　很多人认为，“网络歌手”这四个字，和阳春白雪、高雅艺术挂不上什么边儿。但其实，雪村出身于书香门第，还是毕业于北京大学德语系的高材生。同时，雪村的兴趣也不仅仅局限于音乐，在电影、电视剧中常出现他的身影。

　　但也许是当年那首歌的“后劲”太大了，至今人们提到他，想到的还是那句“翠花，上酸菜！”

　　这样一首风格鲜明且红遍全国的歌，也为雪村带来了烦恼——从此人们对他以及他的音乐有了固定的印象。经常有人找到雪村，想请他再创作一首“像《东北人都是活雷锋》那样的歌曲”，这令雪村哭笑不得，因为在他看来，《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并不是他的风格，“我觉得包子重要的是馅而不是皮，歌词就是那个馅。我是没有风格的人，因为我的歌什么风格都有。”

　　缘起

　　取名雪村，是为了“要发”

　　雪村的本名，叫韩剑。提起艺名“雪村”的来由，他笑说，其实很简单，“因为一共十八画，十八，就是‘要发’的谐音，而十八画的词，我只想到了‘雪村’。很多人都觉得这俩字很诗意，但其实根本不是，我干这行，就不想让别人知道是我。”

　　通常有此烦恼的人，基本上都因为与名人沾亲带故。雪村也是如此——他的父亲韩静霆，是一位电影编剧、作家，那首由董文华原唱，为祖国献礼的歌曲《今天是你的生日》，就是由韩静霆填词创作的。

　　虽然雪村在刚出道时，总在避于沾上家人的名气，但提起父亲，他满是敬重。“任何父母都是一样，如果他在这个行业做得不错，可能就希望他的孩子能在这个行业比他更出色。我爸是文豪级的人物，我很崇拜他，在中国文艺界里，他是一个很踏实的人。”

　　不过，显然雪村走的文艺之路，与他的父亲并不相同。“我和父亲之间是有一些分歧的，我们的身份也不同，他是‘道上’的人，我是‘道外’的人，所以一开始，他觉得我的歌就是写着玩的，他也不太能理解这些东西。”

　　虽然最初没有得到父亲的理解，但雪村一直有着自己坚持的价值观，在他看来，艺术界所认知的音乐功能，主要是抒情而不是叙事，“虽然有一些叙事歌曲，但不是主流，我很清楚我不是专业学音乐的，再主流也玩不过人家，所以我玩边角。而且我能担保，别人的歌我都能写，但我的歌别人写不了。”

　　入行

　　“手抖”考进北大，曾做过记者

　　雪村毕业于北大德语系，是响当当的高材生。提起考入北大的经历，他拿出了东北人的幽默，“我不是什么好学生，能考上北大，就是巧了，高考的时候手一哆嗦，命好。”而选择学习德语，他也有着自己的一套“逻辑体系”，“我觉得德国人严谨，而且德语听起来特别‘正经’。尼采、马克思都是德国人。”

　　德语专业，为毕业后的雪村，带来了一份导游工作。但很快，他就转行了。“我做过很多职业，人嘛，总有盲目期。干这个干那个，都觉得不太适合我。”雪村说，他还做过纸媒的记者，跑娱乐口，报道过央视春节晚会，“我做记者，算做得还不错的，但是最后还是觉得对音乐有趣。”但雪村怎么也没想到，多年后，自己就登上了央视春晚舞台。

　　在1994年进入唱片公司，真正从事音乐创作与制作之前，雪村就爱听约翰·丹佛、平克·弗洛伊德、崔健的歌，“其实《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就是用约翰·丹佛那样感觉的伴奏，唱了一个东北二人转，”雪村说，“不过我入行的第一首歌，不是《东北人都是活雷锋》，而是《梅》。”

　　“梅，你是否记得四年前的匿名情书……”无论是旋律、歌词，还是情绪、唱法，《梅》都不同于《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梅》也是中国音乐史上最早用大型管弦乐队编曲的流行歌曲。”雪村回忆说，父亲认为他的歌不会走入商业市场，但是《梅》却让老人有了改观——在1994年，《梅》连续8周进入北京音乐台的排行榜。雪村说，《梅》这样有着“高雅编曲”的作品，受到欢迎很好理解，而《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的火爆，其实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走红

　　上传Flash是偶然，不想过得万众瞩目

　　《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红于2001年，但其实，这首歌创作于7年前。“1994年网络也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所以虽然我觉得这首歌有市场，但如果不是基于网络的发展，可能还要一直再等下去。”

　　进入千禧年，中国的宽带开始提速，上传1兆以上的文件成为了可能，基于此，开始出现了flash动画。“其实我上传这首《东北人都是活雷锋》也是偶然，当时我和戴军一起出去做节目，戴军一直想把我捧红，我们俩一起做了个音乐合辑。他就说，我的歌要上传，你也把歌放他们服务器里吧？没想到，这首歌不到一年就火了。”

　　出名后，雪村说自己的生活没受到太多影响，“我还是一如既往的，而且我还就喜欢吃个包子、油条、炒肝什么的，就算开个荤也是吃烤鸭，不会想到吃什么鲍鱼、海参之类的。”但让他至今回想起来都感到得意的，是他用自己赚到的钱，买了一辆宝来。

　　眼看着《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成了“爆款”，但雪村依然觉得，从内容来看，他写出的作品不是流行歌曲，而是“更靠近崔健”，“崔健是大思潮，我是小思潮，我比崔健更细节，我能写出人物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这东西是几分钱买的。”楼下的保安、旁边的建筑工人、卖菜的商贩……诸多小人物的生活细节，都被雪村看在眼里，写在歌里，汇总于他的“音乐评书”之下。“我的歌只取决于内容，风格真无所谓。批判现实主义、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这些艺术风格是不变的，这些我都有，但内容会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反映出我对社会更深的认识。我的歌都是叙事的，我的叙事也不是和平、环保这样的大主题，而是在反映身边的社会问题，写别的我是真看不上，这也恰恰是我的骄傲。我喜欢自己去买菜，也享受和商贩讨价还价的乐趣，我不想过万众瞩目的生活。”

　　当下

　　每天挂在网上，一样也会玩短视频

　　面对“中国第一代网络歌手”的称号，雪村说，自己并不反感，“我肯定是啊，即使到了现在，我对网络的使用也是佼佼者，而且我能熟练掌握各种软件和技术信息。”

　　从最初就包揽自己作品的“词曲编唱录混缩”一系列工作，到现在还掌握了做三维动画的软件3D Studio Max，并运用到了自己最新的音乐MV制作上。说起最新的科技成果，雪村头头是道，“我认为现在的VR眼镜成不了气候，因为任天堂已经出了裸眼3D游戏机了，人脑袋上戴这么大个VR眼镜不舒服，所以肯定会变。”

　　如今，雪村依然每天都会挂在网上，翻阅最新的技术，聆听流行的歌曲，“那些是我应该特别研究的，他们的形式为什么那样，我可以学习哪些元素加入到我的歌里，这就是网络带给我的素材。”同时，他也很关注时下流行的抖音等一些短视频APP，他说他在抖音上有个小号，“我觉得老百姓乐呵乐呵挺好的，特别是抖音用的曲子，能被选中，在平台上自发的推广一定有它的道理，包括我下面写的歌也融合了抖音里的东西。”

　　而在音乐之外，雪村还是导演、演员，他自导自演过《新街口》等电影，也参演过《一见钟情》《杨光的新生活》《欢喜密探》等影视作品。

　　“我是一个没有作品就讨厌露面的人”，他说，“作为强迫症、完美癖，我做东西比较慢”。而当下让他正在慢慢打磨的作品，就是电影版《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一首歌曲，改编成一部电影，这个工作十分不易，“我们现在就在摆脱原来的交通肇事故事。否则按原来的故事拍，就是死路一条。”对这个IP，雪村表示目前有一个产业化计划，“这个计划涵盖了银幕电影、网剧、栏目等一系列产品，所以我想至少在十年之内我都有活干了。我们的电影会很不一样，会接受很多固有价值观、市场的检阅，力争今年开拍。”

　　倒带40年

　　1 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意识到改革开放真的影响到自己和家庭的生活？

　　雪村：改革开放和我出道的经历是息息相关的。我想网络改变世界的同时，也改变了中国，使大家接触到了新技术以及国外的一些新思潮。在人类的历史当中，网络无疑是一个伟大的发明，而且在中国它可能还要走得更远一些。据我所知，国外很少有不用带现金就外出付账的，而中国现在拿手机扫一下就可以支付。

　　2 改革开放中，接触到的哪部作品让你眼前一亮，产生了从未有过的体验？

　　雪村：电影《霸王别姬》。在那些导演里，我觉得陈凯歌是一个很牛的人，这部作品不仅奠定了他在世界电影史上的地位，同时也奠定了中国电影在世界电影史上的地位。正是因为我现在正在做《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系列，所以这方面的借鉴会变得非常重要，我们也希望能像他那样表现出宏大的主题以及精美的画面，同时还有市场。

　　3 当时接触到新的文化和思潮时，你有偶像吗？

　　雪村：我想，崔健应该是那个时代标志性的人物，在我看来，他的成就远远超越了一切艺术门类的思潮，他对我的触动是没有其他人能比拟的。所以我奢望，如果有一天能成为他那样的人，那我真的太荣幸了。

　　4 记得改革开放后，买的第一件以前想买而买不到的东西是什么？

　　雪村：无疑是车啊，道理很简单，改革开放前我买不起，改革开放后买得起了，你说我买不。

　　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坐车的经历，那应该是七几年，坐了一辆北京吉普从北京站回家，结果那辆吉普中途还抛锚了。

　　5 在风云变化的时代，你做过什么逆流而上的事情吗？比如有人就是不用手机，不听数码音乐……

　　雪村：这个我还真没有，而且是肯定没有，因为我都是努力地在顺流而下。

　　采写/新京报记者 杨畅 实习生 张馨心

　　摄影/新京报记者 侯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