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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从来不是习得的”。
杨好在《细读文艺复兴》的前言里如是说。这本书的题眼直切“文艺复兴”,却不是我们惯常以为的“知识输出型”的著作。对于一个伟大时代的伟大艺术,杨好在书写时始终保持着本能的警惕,生怕掉进巨大的知识和逻辑“陷阱”,从而失去了感官能力。
作为细致研究文艺复兴的年轻学者,杨好本身拥有着“文艺复兴人”式的跨界背景——她学习了一圈电影、语言、文学,才绕回到艺术史和文化推介领域。所以,在这本《细读文艺复兴》里,她似乎更愿意讲述关于时代的故事和人性的思考,而不仅仅是告诉读者画里有什么。
面对一件静态的艺术作品,比之“解读”、“讲解”、“描述”、“描绘”,杨好更偏爱“叙事”,倒不是为了刻意求新求奇,也不是为了空泛地增加语言的动感,而是希望为已成历史的艺术品赋予穿透时空的力量。她逐一拆解着《阿尔诺菲尼夫妇像》里墙上的挂饰、吊灯、画中人的服饰等等这些视觉细节的可能含义;她试图通过镜子的意义窥探乔凡尼·贝利尼《持镜女子像》中的神秘女子究竟是谁;她充满感情地讲述提香与自己两任哈布斯堡的赞助人相识交往的故事,那是因为她想呈现一个更为复杂的提香。
一直以来,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要么作为知识考古而存在,要么作为经典艺术史而存在,而杨好却说“文艺复兴既不神圣,也不世俗”。这可能和她的多学科背景有关,也可能因为她自己就收藏着丟勒、勃鲁盖尔等古典大师的原作,从而可以以一种冷静的状态面对艺术品和艺术史。
《细读文艺复兴》并没有想呈现文艺复兴艺术史的全貌,这本书是关于“时代精神”的。书中的艺术家和艺术作品是被挑选出来的,都带有作者强烈的个人意愿。杨好时不时抛出似乎不是一部艺术史该有的语句:“他的名字不为艺术家的骄傲而铭刻,而是为末日救赎而献祭”;“人类诞生之时,也孕育了人类堕落与毁灭的命运”;“提香之于我,就是这样一位艺术家,并不是因为神圣不可侵犯,而是因为我无法找到任何一个属于艺术家的词汇精准地形容他”……这些语句在书中具有着强烈的间离作用,时不时以一种低吟的自白,交叉在读者对于这类书惯常的知识性攫取中,显得异样却出奇得真挚。
于是,我们似乎看到杨好写下《细读文艺复兴》的某种自知和野心。她在前言里不断表示,这本书并未达到自己所期待的最完美形态,她真诚地告诫读者对于“常识化”的警惕——她不希望这本书是一本艺术的常识,她害怕在自己的讲述中文艺复兴失去了现代性。她希望创造一个与当下相关的文艺复兴,而不仅仅把它作为“历史遗迹”。
杨好表达了她对于一些“伟大艺术家”的态度,包括达·芬奇、贝利尼、勃鲁盖尔等人,她毫不掩饰自己偏爱乔尔乔内和提香。在评价艺术家时,她首先肯定的是艺术家身上的世俗性,而不是他们显耀的头衔。她不断地回归艺术家和赞助人之间的关系,不断地重复艺术家身上强烈的世俗野心,她没有把艺术本身作为膜拜的对象,而是透过艺术家,直抵每一个时代都具有的“时代精神”,正是时代精神的存在,才让艺术变得永恒和从不重复。
也许杨好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艺术史的专业学者,她更乐于以鉴赏者的身份和对知识无尽的挖掘整理热情,来做这件功德无量的事。正因如此,她可以跳脱艺术的自我欣赏去剖析艺术之谜,也可以打通其他领域来感受艺术家微妙而丰富的情感。所以,《细读文艺复兴》里的“文艺复兴”是再次被创造的概念,既有历史的遗迹,也有充满生命力的活体,从而让我们无限地贴近一个已经在时间长河里消逝、却又留下巨大踪迹的时代。
通过对文艺复兴时期社会背景的勾勒,杨好告诉我们,艺术生产并非源于创作冲动,而是源于审美的社会需求,从而折射出艺术的诞生和成长离不开社会土壤,艺术品的内涵关联着时代精神。而艺术品背后隐藏的种种故事,告诉我们艺术不只是一种物质审美,更重要的是其蕴藏着人性的光辉,这种光辉永恒不灭。
□邱华栋(作家、鲁迅文学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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