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吧，“朋友”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昨日清晨，这首经典歌曲《朋友》的演唱者——中国内地摇滚歌手臧天朔因肝癌在北京去世，享年54岁。新京报记者第一时间联系到了他曾经的“白天使”乐队贝斯手刘君利，他向记者确认了臧天朔离世的消息：“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昨晚接到朋友电话前往医院，见了一面，他今早就走了，现在我们正在料理后事。”

　　歌手臧天朔的一生，可以明显地分为两个部分，属于音乐江湖的部分和深陷社会江湖的漫长静寂时光——他曾以《朋友》、《心的祈祷》等歌曲推动中国原创音乐发展，也曾因为聚众斗殴而身陷囹圄。有人用“成也兄弟，败也兄弟”来形容他的经历，不可谓不残酷，但也不容辩驳地精准。新京报记者采访曾与臧天朔有过合作的著名歌手周艳泓、杭天琪以及好友郭志凯，在众人的眼中，臧天朔是位好朋友，也是一位热心公益事业的音乐才子。

　　音乐

　　《朋友》至今传唱度极高

　　臧天朔1964年3月6日出生于北京市，很早就开始音乐人生涯。他于1983年加入“不倒翁”摇滚乐队；1984年处女作《心的祈祷》问世，至今仍被传唱。他还在崔健的乐队里，担任过键盘手。1995年他的专辑《臧天朔——我这十年》出版发行，销售突破15万张，成为1996年最畅销的专辑之一，同时专辑中收录的主打歌《朋友》连续8周在北京音乐台排行榜第一。那场面，不啻于如今在billboard成为连续几周收听冠军。在那个时代，《朋友》成了火爆全国的歌曲，甚至到了21世纪的今天，它仍旧是KTV点歌排行榜上的佼佼者。这首歌成为他的保留曲目，也成为他一生的标签。坊间人人都传，“有臧天朔处，就有‘朋友’”。

　　为人

　　爱买单，做公益不求分文

　　“臧天朔有很多好听的歌，富有时代气息，而且特别真诚。大家会记住他是一位特别棒的音乐才子，也是一位仗义的朋友。”正如杭天琪所言，“仗义”、“爷们儿”、“大气”、“细心”都是众人提起臧天朔就会第一时间想起的形容词。

　　和臧天朔有十几年交情的好友、著名乐评人郭志凯表示，臧天朔也像他的亲哥哥一样，有什么困难他都会尽力帮忙。“他很爱做饭。每次排练完去他家，他会亲自给我们下面吃，打卤面、鸡蛋面，特别喜欢照顾人。可能外形上他给人感觉很彪悍，但跟他接触后就能感到他的仗义，也很讲道理。让人觉得温暖，可以说是‘柔情铁汉’。”

　　在中国原创音乐刚起步的时代，杭天琪与臧天朔偶尔会在北京的各类演出中碰面，在刚认识的时候，二人还合作过一首歌《哥哥把你拴在心头》。“之前我们一起去演出，在北京机场吃快餐，还没吃完呢他就把账结了。”

　　在周艳泓的记忆中，不管大事小事，臧天朔都十分照顾自己，“我家老人身体出了问题，他就找人来帮忙照料。”在这些年间，周艳泓组织了关注留守儿童等不少公益项目，而臧天朔作为幕后顶梁柱，帮了她不少忙，“他每次都会为我张罗前张罗后，帮助了无数人，而且每次都不求分文，但他都不让我讲这些事情。”周艳泓最后一次见到他，就是在今年年初无锡的公益活动上，“当时我见他脸色不太好，弯着腰，还以为是舟车劳顿，其实当时已经是癌症晚期了，只是他一直不说，不愿意给大家添麻烦。但上了台之后，他还是非常敬业，声音一点不减当年风采。”

　　江湖

　　出狱后回归音乐舞台

　　从“小臧”到“臧哥”最后变成“臧爷”，火了之后的臧天朔，也有了越来越广的人脉和更多的收入。2000年后，他把事业的重心放到了开迪吧上，这也成为他人生轨迹的转折点。

　　2009年11月27日，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认定臧天朔为“廊坊斗殴案” 首要分子，并以聚众斗殴罪判处臧天朔有期徒刑6年。

　　2011年4月，臧天朔开始入狱服刑，服刑期间他被安排进了文艺班。在狱中每天除了日常的操练，他每天早上八点半到下午四点半都在监狱里忙活着乐队的事情。由于吉他、键盘、架子鼓这些乐器他样样都会，文艺班里他还教人演奏乐器。每个月他还会自己掏钱给一些家庭条件困难的狱友，买小号、萨克斯、二胡等乐器。

　　出狱之后，臧天朔沉寂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周艳泓回忆道：“这件事对他打击非常大，很多网友对他恶言恶语。但他们都忽略了臧大哥曾经在非典、汶川地震、关注留守儿童等公益项目中帮助了无数人，”说着，周艳泓感慨不已，由于这些公益活动大多由她来组织，“臧大哥后来还怕影响到我，说让我千万不要发他的东西，但我不管，都把他放在最大的位置。”

　　2014年9月2日，臧天朔终于回归音乐领域，举行了主题为“理想不倒，来日方长”的全国巡演启动仪式。当采访时被问及出狱后的最大感受时，他回答像是松了一口气，并打了一个比方：“这四年半，我每天生活非常规律，练字，想未来，回忆过去。就好像是遭遇了一艘失事的大船，凭借一块木板生还，漂到了一个都是男人的岛上。”此外，当时的他还表示，希望能给孩子赚点钱，给其更好的教育和生活。

　　悼念

　　臧哥，走好

　　周艳泓：“臧大哥几个月前还在帮我把关新歌，从小样开始，他都尽心尽力。但是他生病的事一直没告诉我，就是怕我担心。如果我早点知道的话，说不定能帮他再多问一些名医，寻找治疗办法。”

　　“臧大哥是我特别挚爱的大哥，他特别情深义重，”追忆起臧天朔，周艳泓在电话中一度哽咽，“我们是在中央台的春节晚会上认识的，当年我在广东乐坛发展，他是我在北京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后来对我就像是亲哥哥一样。只要我来北京录影，他就会请我去他的酒吧坐坐。他是个特别心细的人，因为他知道我爱笑，一看见葛优、梁天这些他的朋友就乐，所以每次他都会叫上他们一起来。因为我特别喜欢《心的祈祷》这首歌，每次我见到他，他都会弹着琴上台为我唱这首歌，其实他不需要在酒吧里唱歌的。”

　　杭天琪：“前段时间我知道了他患病的消息，但他拒绝任何人去探视，我听说他把手机微信全删了，也许是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大家吧。”

　　郭志凯：“他对音乐极其执着，平时不爱评价别人，只踏踏实实做自己。比如他花了很多时间和钱录了一首歌，觉得还不够完美就马上重来，绝对不将就。在乐坛，他也提携了很多音乐人，我认为他是最好的音乐老师。”

　　斯琴格日乐：“愿此刻的你行走云端 依旧洒脱

　　依旧才华横溢 依旧怀揣音乐梦

　　依旧微笑着调侃自己的

　　功过得失爱恨情仇

　　依旧歌唱 依旧爱着不同的爱

　　我会永远记得那个音乐着的你

　　如来生相遇 愿看你健康笑傲的模样

　　臧哥 走好 一路走好。”

　　A12-13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陶若谷 朱若淼 杨畅 周慧晓婉 实习生 李想俣

　　（本文部分内容整理自《华商报》、《南方都市报》、《南方周末》、《凤凰网·非常道》及腾讯娱乐，同时感谢乐评人刺猬果对本文的贡献）

　　■ 侧写

　　音乐世界与江湖世界的臧天朔

　　当我得知臧天朔病逝的消息，回忆起2015年对他的那次专访，听他聊音乐，顺便在他的音乐生涯中可以窥见他的江湖范儿。

　　客观地说，如果翻阅中国摇滚乐的历史，臧天朔并不是其中一条重要线索，那首妇孺皆知的《朋友》，除了mv表现出的豪迈和孤独，其旋律和编曲，更符合流行音乐作品的标准，且在这个标准上，属于优秀。

　　臧天朔不是一个适合被研讨的对象，也缺少现象级的事件来发酵神化，只是身在同一波浪潮里，他成了摇滚乐的一分子。2015年，我在他顺义的排练室采访他时，曾问他怎么看自己的音乐风格。他大意是说，做不做摇滚乐不重要，是不是摇滚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音乐质量。那时离他出狱已有一段时间，相比之前的印象，他有了老态，但精神很好，乐队加入了些年轻乐手，排练时极其认真，好像一个音色一直找不对便有点急了。他说以前排练时会骂人，现在好多了，当然，也是因为有外人在的缘故。一下子脑补了他曾经在某些电影里的表演，据说特别本色。

　　大家知道臧天朔喜欢养大狗，采访之前，我到达臧天朔的排练室，大狗叫声震撼，两只关在犬舍里的藏獒，随着我们脚步声狂吠，犬舍封闭，叫声自带混响。犬舍外还有两只中型犬，采访前闲聊，臧天朔说其中一只已经十多岁了，腿脚不灵，看着它一天天老了很难过。那段时间，网上爆出了很多虐待动物的事件，臧天朔特别愤怒，说了脏话。他说很多现代人不配养动物，看到有人中午出来遛阿拉斯加，他也生气，“那狗多怕热啊！”

　　采访中他讲了一些在狱中的生活，而关于案件的看法，他说不便多说。后来，话题又被臧天朔引回了音乐。他说以前去监狱演出，几个年轻服刑人员排练了黑豹乐队的歌，他听了觉得不错，给几个年轻人做了辅导，后来，主唱出狱后成了民谣歌手，而他成了犯人，像被命运开了个玩笑。

　　那天排练他排了首新作，但是听起来已经很老了，只不过我们已经习惯于他音乐的那种味道，因此即使并不觉得很新，也不会觉得突兀。如果仅以他个体作为讨论对象，他的音乐是具有统一性的，他的创作里完全是个人成长脉络，那是与潮流关系不大的一种执拗，只是有时能与大潮流同步，成为爆款，有时则与潮流相悖，被无情淹没。其中难得的是，里面看不见有风格上的谄媚，他的音乐一直在自己的审美范畴里，这点放在中国摇滚乐里，是少数派。

　　在中国摇滚乐被疯狂纪念的那几年，臧天朔从没有真正进入话题的中心，他多少有些孤独，而孤独的人不是可耻的。这期间，音乐环境早已发生了巨大变化，唱片消亡，商演和音乐节成为所有音乐人最重要的收入来源。现场演奏不再是摇滚乐的标配，沙哑嗓音也在流行音乐中有了许多后继者，臧天朔的摇滚标签终于褪色，我们可以更客观地审视他的作品。他曾经创作过很多好歌，参与了一些歌手的制作，演唱了许多影视作品音乐，作为一个音乐人，这些作品比摇滚这个勋章更有说服力。

　　采写/新京报记者 汤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