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郎恩鸽“变形记”：从羊倌到滑雪教练

　　11月13日上午，延庆区八达岭国际会展中心的一个运动场馆内，29岁的郎恩鸽与队友坐在一排木椅上，换上厚大的滑雪靴，绑上护膝。馆内阴冷，气温约9摄氏度，一片阳光钻过玻璃窗铺陈在地面。郎恩鸽起身，踩了几脚靴子开始活动身体，靴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套着滑雪板，郎恩鸽在机器声轰隆的室内模拟滑雪机上，弓着身子左右向下移动。这个滑雪动作，他已重复做了很多次。

　　在延庆土生土长的郎恩鸽，另一身份是“羊倌”。去年7月，郎恩鸽与一群滑雪爱好者组建延庆海坨农民滑雪队，义务培训滑雪技能。

　　撕掉身上的“羊倌”标签，转型为一名滑雪教练，郎恩鸽认为一切始于自己对滑雪的热爱。“我期待能在2022年冬奥会上成为一名志愿者，也希望能让更多的家乡人，吃上‘冰雪’这碗饭。”

　　“羊倌”改行

　　郎恩鸽出生于延庆区张山营镇田宋营村。这座村庄坐落于延庆区西北部，北靠燕山群峰。冬季，冰雪封山，惟余莽莽，郎恩鸽自幼“在冰雪中长大”，冰与雪是他童年乐趣的来源之一。

　　小学五年级，郎恩鸽第一次接触滑雪运动。这一年，他溜进雪场，看到外国人滑得风驰电掣，感觉新鲜刺激，于是跟着“瞎玩”，无师自通。“其实我没有刻意学，因为在北方，冰和雪都很常见。没接触之前，我就多少懂得些滑雪的门道。”

　　郎恩鸽小时候所读的学校，位于北京石京龙滑雪场附近。往年，每到冬季，郎恩鸽隔三差五就会到雪场滑雪。“喜欢这项运动没有特别的理由。一到雪场，投身其中，我就觉得很自由很开心，忘掉了所有的烦心事。”

　　但郎恩鸽的第一份工作无关冰雪。高职毕业后，他在北京市区一家烤鸭店当厨师，此后回到延庆，成为当地一名协管员，同时打理家中6亩玉米地。田宋营村地势低洼、下雨易涝，玉米地收成不佳，郎恩鸽为补贴家用，想到了养羊。

　　2014年，郎恩鸽花费1万多元购买十余只绵羊，成为一名“羊倌”。此后，又陆续购买数批羊。“那时候羊比较贵，就想着把羊养大了，然后卖掉赚钱。”从未接触养羊之道的他从零开始，学习如何放羊、给羊接生、喂药、打针等等。两年以后，羊群繁殖至300多只。

　　郎恩鸽与羊群感情深厚。他向新京报记者形容，养羊时，他闭着眼听到羊叫声，甚至可以辨认出是哪只羊在叫唤。但就在这一年，“羊倌”郎恩鸽做了一个决定——将300余只羊全部卖掉。

　　2015年夏天，北京、张家口获得2022年冬奥会举办权，延庆将承办冬奥会部分雪上项目。“冬奥会项目要在我们这举办，再加上咱们延庆的环境整治力度也挺大的，养羊给河道造成污染，也破坏草地。那家伙（羊）越来越多，索性就都给卖了。”

　　但做决定的过程并不容易。郎恩鸽回忆，由于放羊造成环境污染，村里、镇里的领导多次找他谈话，劝他另谋生计。反复考虑后，养羊已经养出感情的郎恩鸽“忍痛割爱”：300余只羊分三批卖给了内蒙古商人。“当时卖出的价格是每只300多元，不论羊是大是小。这是一次亏本买卖。”

　　但在郎恩鸽看来，正是这一决定，促使他在日后转型为一名滑雪教练。

　　滑雪队长

　　剥离“羊倌”身份后，郎恩鸽有更多时间接触滑雪。一次，他和朋友去雪场滑雪，看到好几支滑雪队正在训练，“技能特别好，特别羡慕”。

　　“当时我就想，我们家乡要举办冬奥会，不如我就和几个小伙伴一起组建一支滑雪队。”郎恩鸽说，“这样一来，首先是自己能多学点滑雪知识，然后可以把我们学到的东西教给更多人。”

　　2017年7月11日，想法变为现实。在他发起下，延庆区海坨农民滑雪队正式成立。这是一支18人的队伍，其中绝大部分人是张山营镇农民，郎恩鸽成为滑雪队队长。

　　时至如今，海坨农民滑雪队已扩充至28人，平均年龄不到30岁，大多数成员雪龄超过10年。他们之中，有农民、社区工作者、园林工人、电焊工人、自由职业者和司机。尽管职业不尽相同，但“都很热爱滑雪”。

　　周三晚七点到九点，是海坨农民滑雪队固定的训练时间。每至此时，队员们都要来八达岭国际会展中心的运动场馆内，在室内模拟滑雪机上练习。郎恩鸽说，队员们平时都有工作，只能抽出业余时间来参训。

　　从事社区工作的李伟，因为对滑雪感兴趣，于2017年海坨农民滑雪队成立之际加入队伍。刚入队时，李伟没有任何滑雪基础。“当时基本上是队长教我的。滑雪之前，他会发给我一些资料和视频，让我先看看。到了雪场之后，他会给我示范动作，每个动作都很认真地抠、很认真地教。”

　　“敢想敢做，很有公德心。”李伟这样形容郎恩鸽，“作为一个农民，他能有成立一支滑雪队的想法，而且在筹备组建过程中做了很多事情，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另外，他还带我们雪队做了很多公益培训。”

　　李伟对郎恩鸽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发生于今年1月6日。那天，海坨农民滑雪队在雪场培训志愿者，李伟发现郎恩鸽闷闷不乐，询问后才知道，郎恩鸽妻子可能要生小孩。

　　“我说那你还不赶快回去，他说大家都还在训练，不太放心。”李伟回忆道，“后来他被我们劝回家，当天，他的孩子就出生了。”

　　冬奥梦

　　冬奥、冬奥、冬奥。

　　作为土生土长的张山营镇人，郎恩鸽念兹在兹的是2022年即将举办的冬奥会。他说，2022年冬奥会部分项目在家乡举行，让他非常自豪。“我们队伍名字之所以叫海坨农民滑雪队，就是因为冬奥会的高山滑雪项目将在小海坨山举行。”

　　2017年12月，在延庆区体育局组织联系下，海坨农民滑雪队接受了瑞士滑雪联盟专业教练的培训。最终，共有11名队员通过考试，获得瑞士国家职业滑雪指导员证书，具备专业滑雪教练员资质。郎恩鸽就是11人之一。

　　为迎接冬奥，海坨农民滑雪队展开公益服务，旨在“推广和普及滑雪运动”。2017年至2018年雪季，海坨农民滑雪队与当地三所中小学建立合作关系，他们进入校园，为中小学生讲解滑雪的基础知识。

　　此外，滑雪队还为张山营镇百余名无滑雪基础的农民进行滑雪培训，给蓝天救援队、医疗救援服务等志愿者团体培训，提高其滑雪技能。一个雪季下来，累计培训5000余人次。

　　“这也是我们队伍成立的初衷。当初我们想到的是，争取将来在冬奥会召开的时候，做一名志愿者，真正地去服务冬奥会。”郎恩鸽说。

　　在李伟看来，雪队队员都不容易。“从我们这里到雪场也有一定距离，很多人都有自己工作，很难说单独抽出一段时间到雪场。”他说，“所以一到雪场，大家都很认真训练，在雪场里一天可以只吃一顿饭，为了就是更多地学习技能，培训更多志愿者，到时候为冬奥服务。”

　　郎恩鸽则有另一个梦想：让更多家乡人吃上“冰雪饭”。他告诉新京报记者，希望能有更多家乡人像他这样，因热爱冰雪从农民转型为一名教练，最终从事与冰雪有关的工作。

　　11月11日，郎恩鸽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短视频。视频中，身处雪场的他身穿红色滑雪服，戴头盔和滑雪护目镜，冲着自拍镜头说道：“这感觉真是太爽了，哈哈哈哈。”

　　“从一个羊倌转变为一个滑雪专业教练，对我来说，人生也发生了很大变化。”郎恩鸽说，“未来如果有机会，我当然想专职从事滑雪培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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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京报记者 潘闻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