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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除历史迷思,游牧社会并非“田园牧歌”

2018年11月24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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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者的抉择:面对汉帝国的北亚游牧部族》
作者:王明珂
版本: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8年7月

  如今的世界,充满着人和物的流动,与故乡疏离的现实感日渐成为现代人的日常体验。这种类似现代游牧的生活场景,已然成为我们每个人必须面对的当下图景。因此,理解历史上的游牧世界及其生活场景,将会为我们当下的生活世界提供必要的启示。

  历史人类学家、现任台湾“中研院”史语所所长王明珂先生所撰《游牧者的抉择:面对汉帝国的北亚游牧部族》一书,就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理解历史的契机与可能。在这本书中,他以人类学的游牧社会研究成果为基础,为我们介绍了游牧经济与游牧社会的一般性特质,并提出了人类学家在这一研究中所关注的主要问题及其具体内涵。

  总体而言,他以自己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中国大陆所进行的田野调查为基础,并结合东非、西亚、阿拉伯世界以及中国边疆地区的相关人类学民族志文献,为我们构筑了一幅具有历史深度的游牧社会图景,尤其是对中国历史上的游牧社会类型,进行了简明扼要的梳理与分析,并探究了中国北方游牧社会的形成历程。最终,引导我们去理解人类生态及其漫长历史,并在反思边界互动的过程中,成为具有选择能力的社会人。

  如许倬云先生所言,本书通过比较研究的方法,陈述草原与高山两种游牧文化,列举中国北部地区与西部地区不同的地形地势及其生态条件,决定了两种迥然不同的放牧经济与由此衍生的社会形态。

  王明珂先生的贡献,实已由田野报告提升到比较研究的理论。他专门指出:“这本书的内容,主要是以人类学的游牧社会研究成果及思考取径,对中国早期游牧社会——汉代的匈奴、西羌,以及鲜卑与乌桓——作一些新考察。这个研究有多重目的。第一,提倡一种结合人类学游牧社会知识的游牧民族史研究;第二,以中国丰富的历史文献资料,来增进我们对人类早期游牧社会的认知;第三,促进游牧与定居农业文化人群对彼此的了解,并期望因此对中华民族内之汉蒙、汉藏关系作出些贡献。”

  破除迷思是本书的第一个贡献,作者在书中消除了我们对于游牧社会的某些误解,尤其是对游牧社会“田园牧歌”般的理想化认知。作者赞同著名游牧社会研究者哈扎诺夫在其名著《游牧民与外部世界》中的观点,即从历史的观察来看,游牧社会的生产方式无法完全自给自足,这种生产方式不能离开辅助性的经济活动,也无法脱离人们为克服经济片面性而从事的政治和社会活动。

  作者指出,实际上不存在一个所谓的“典范的”游牧社会,世界上的游牧社会都是地区性的,具有区域性的生态特质,并在不同程度上受到定居社会的影响,而塑造各个区域内游牧社会差异的关键要素,则是游牧经济;其次,我们也应该注意到,自近代以来,游牧社会本身经历了极大的经济社会变迁,在20世纪更是退居到人类经济结构中的边缘性位置。此外,在对游牧社会及其变迁的现实理解中,作者进一步提示我们:“人们对游牧社会的不了解或误解,主要是由于身处世界主要文明圈的人,大多是定居农业文明及相关文化下的产物。以此而言,游牧社会研究更大的意义在于它可以挑战、刺激‘我们’(定居文明与文化人群)的知识理性;因这样的刺激,‘我们’或可得到些反思性新知。”

  长城作为一个重要的地域景观,其周边区域在当时和之后的千百年中,对整个游牧与农耕社会互动关系具有深远影响。此外,作者分析了汉代匈奴、西羌、鲜卑与乌桓的游牧经济与社会政治组织,及其与汉朝之前的互动历史,为我们揭示了不同游牧社会类型,在后续发展中所呈现出的独特政治组织样态,以及这些政权在与中原王朝的互动中,所呈现出的独特政治逻辑及其社会背景,从而丰富了我们对于这段历史的认知:它不是无序的,也不是古板的。

  在迷思与历史之外,揭示特定资源环境与人群互动中产生的种种华夏边缘的“历史本相”(historical reality),并以此探析其不断产生的作为“历史表相”的历史事件,进而提出一种与历史学家的“历史循环论”或人类学家的“历史结构”不同的历史解释模式,则是本书的旨趣所在,也是我们阅读这本书所能获知的重要结构性知识。以此为契机,我们对于游牧社会及其在中国语境下形成历史的认知,就不再是片段性的,而是连贯性的。

  我们往往能记得伟大的事件和伟大的人物,却无法忍受这些事件和人物之间那段平淡无奇的时间,但事件和人物所构筑的历史,往往是无法延续的。记得有一位学者曾经发出这样的感慨:伟大的历史人物,不能被整齐地卷塞在书皮之间,也不能像受压的植物标本被熨平。他们的活动不能根据详尽的时间表——如标明众多列车来去的时刻表——来解释。虽然,学者们可以十分精确地划定一个时代的起点和终点,但是,重大的历史事件,特别是那些突然猛烈地爆发出来的事件,都是逐渐发展起来的,而且一旦发生就不会终结。

  当事件本身从人们的视野中淡去后,它们的影响将长期存在。游牧社会曾经创造的历史,曾经激荡过整个欧亚大陆,但时过境迁,如今留给我们的已然是一个历史的背影和当下的遗存,只有在特定的地点和时间,我们才会记得这些过往的辉煌故事。

  □袁剑(中央民族大学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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