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孵化梦想的中关村投资人

2018年12月10日 星期一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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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3日,中关村西区。资料图片/朱骏 摄
投资人邓锋。受访者供图
投资人米磊。受访者供图

  如今的中关村,曾经人头攒动的“电子大卖场”悄然退场,这里已转型为创新企业孵化器、风险投资的路演场。

  “我们不一定要投很多企业、赚很多钱,关键是有没有投出过一个改变世界的企业。”投资人邓锋说。他是北极光创投的创始人,也是风险投资人。他和他的投资团队目前已在中国投资了200多家企业。

  投资人米磊的想法相似,他主张投资先看有没有科技价值和社会价值,如果不符合他的标准,挣再多钱也不干。

  有数据显示,在中关村示范区,有2万多名天使投资人,1490多家知名创业投资机构,200多家创新型孵化器,助力高新科技企业快速成长。

  他们在中关村“孵化梦想”。

  不知疲倦的投资人

  从华贸中心的落地窗看下去,是北京的商务中心区,这里聚集了京城的商界精英。搬离清华科技园后,北极光创投的新办公室就在这里。1200平方米的空间被分隔成不同空间,设计极简。

  2004年,邓锋以42亿美元卖掉了自己在美国的创业公司NetScreen,于2005年带着妻儿悄然回国,在清华科技园科技大厦做起了风险投资,取名“北极光”。

  倘若不出差,邓锋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会议室里度过的。从一间会议室出来直奔另一间会议室,投决会、内部会、股东会……他的行程表经常被各种会议填满。8月29日中午见面时,他刚面见完一个创业者。邓锋身材高大,深色衬衣搭配西装裤子,一身“商务范儿”的打扮。

  “这个项目需要改进,还有继续创新的空间,我们下次再谈。”他送客户走出会议室,边走边说。在会上,他们讨论了智能宠物的项目,邓锋对此很感兴趣,聊得意犹未尽。“有可能十年之后,你家里的宠物变成了智能电子产品,能根据人说话的声音大小,语音语调,知道你高兴还是不高兴。”这位55岁的资深投资人声音洪亮,笑起来会露出八颗牙齿,眼睛眯成两道月牙。

  在北极光的同事们眼中,邓锋是个不知疲倦的人。从早到晚,他穿梭于各种项目之中,随时保持亢奋的状态。

  2012年,北极光的投资已经十分稳定,每年新增投资项目在15-20个之间。

  就在这一年底,科研人员出身的米磊和另外两名创始人一起,依托西安光机所,创立了国内第一个硬科技投资孵化平台“中科创星”,发起国内第一个硬科技天使基金,也是迄今为止国内屈指可数的几家做科技成果转化的投资机构。

  米磊原是西安光机所的光学博士,从事科研工作近十年,在西安光机所从事产业化工作,生活安逸而稳定。在金融背景居多的投资人圈子里,米磊是个异类。用同事的话说,他是标准的“理科男”,格子衬衣和牛仔裤的“标准配置”,一个双肩包走遍全国。

  成为中科创星的创始合伙人之后,米磊的生活也像加了速的陀螺。他的行程表开始越来越满,每天面见不同的创业者,时常要西安、北京两边跑。“有一次他的行程表安排周一、三、五在北京,二四在西安,外人都无法理解他是怎么做到的。”中科创星的项目总监严峻说。

  “不追风口”的邓锋

  有人将投资圈比做江湖,在这个江湖中,有人能扭转乾坤,有人却随波逐流。“这些能扭转乾坤的,必然是内功深厚的。”中科创星的项目总监严峻说。

  投资人的内功指的是行业的专业知识。“什么人该去做投资?我认为是那些对行业理解很深的人,尤其是早期的投资,只有行家才能看到这个项目未来有没有发展,前景在哪。”邓锋说。

  1985年,邓锋在清华攻读电子工程系研究生的时候,就通过自己的专业知识挖到了第一桶金,成为中关村的第一代创业者。

  从最初的维修电子元件开始,邓锋成了时髦的“科技个体户”。邓锋一个月能赚将近一万块钱。同学们送他个绰号:“清华首富”。

  当时的中关村虽然还谈不上高科技,但它教会了邓锋一样很有用的东西——商业性思维。这种思考方式,在他后来的创业和投资中都有不小的帮助。“先得有产品思维,什么样的产品适合用户的需求,用户的痛点在哪?卖给谁?他为什么买?愿意出多少钱买?这些都是商业思维。”

  后来,邓锋到美国求学,在硅谷创立了NetScreen技术公司,四年后,NetScreen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2004年,他的公司被另一家大型互联网公司看中,以42亿美元的价格收购,曾经的“清华首富”一跃成为“硅谷最有钱的华人企业家”。

  卖掉NetScreen之后,邓锋回国,做起了投资。“从第一天做VC(风险投资),我就觉得我们是通过成就别人来成就自己,这个定位要非常清楚。企业家不是给你打工,你也不是他的老师,你是通过成就这些企业家来成就自己。”邓锋在一次讲座中提到。

  追溯创业投资的起源,这是一种发源于美国的投资方式。20世纪90年代初,创业投资作为舶来品登陆中国内地。《中国创投简史》一书中提到,熊晓鸽1992年初刚回国发展的时候,国内很多人还不知道什么是风投。那时也有很多人要创业,尤其是理工科的同学,但是不知道到哪里去找钱。

  中国的创业投资者以及私募股权投资者的活跃伴随着互联网公司的诞生。1998年至1999年中国第一批最重要的互联网公司全部诞生,雷军、丁磊、马云等如今誉满全球的互联网巨头,都是从那时起步。

  熊晓鸽在书的序言中说,十多年前,中国互联网公司主要靠模仿国外的商业模式,投资人过去看项目、投项目可以参考国外的公司;但现在很多商业模式已经和国外几乎同步,甚至有了独有创新,投资人没有可参照的公司了,就要赌这个商业模式能否做得出来。

  2012年,中关村创业投资和股权投资基金协会正式成立,协会聚集了多家知名创业投资机构和投资人,如清控银杏创投、中科院创投、清科集团等,投资的多个项目如气味图书馆、爱康国宾、美团网等如今已经成为大家熟知的大品牌。

  北极光创投也是协会的一员。从中关村走出来的邓锋,已经成为中关村企业家的代表人物。

  邓锋擅长的投资领域主要集中在TMT、先进技术和医疗健康。比如研发芯片的展讯通信、兆易创新、物联网技术服务公司升哲科技Sensoro、肿瘤基因检测的燃石医学等,也投资了美团网、VIPKID、每日优鲜便利购这种市场中具有商业模式创新和技术的公司。

  在他看来,投资风口每年都有变化,但不变的是消费升级大方向,更深入的是团队、创新以及核心竞争力。

  邓锋有个“三不投原则”:一是资产太重的公司,没有特色的创新不投;二是不懂的不投;三是创始人有巨大道德风险的不投。

  “所以大家都在追风口,万一这是个好案子,我没投进去,就会觉得亏了。”邓锋说,“这也是中国投资人面临的普遍问题。”

  这些年,邓锋被问过无数次“风口是什么”。“我问他项目好坏,他说谁谁谁打算投这个项目,哪个一线投资人看中了这个项目。但有人投资不能成为项目好坏的评判标准,还是要看市场的未来前景。”

  邓锋看重的是大方向。他曾在采访中提到,北极光一直在投资芯片,因为从2008年以来,中国进口额最大的就是芯片,每年进口额都在2000亿美元以上,比原油进口还要多一倍。“美国风险投资都不投芯片了,我们还在投,为什么?因为有这么大一个市场,这就是大方向。”

  这个项目投不投,取决于最后带来的回报有多大,还要看对社会的价值。对于投资,邓锋一直坚持这种观念。

  “硬科技”概念第一人米磊

  和邓锋不同,米磊看中的项目都很“冷门”。

  在西安光机所工作时,米磊曾是一个标准的超级奶爸,为了养好孩子而饱览育儿书籍。

  2012年,他因为女儿扎针找不到血管一事受到启发,利用光学知识,和同事研发出一款“投影式红外血管显像仪”。这台仪器具备全球首创可同时识别血管位置和深度的功能,只要把手放在仪器下面,就能清晰地照出血管的分布。

  产品出来之后大受好评,不但能帮助孩子、老人这些不好找血管的人扎针,还有很多其他的应用。2014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医疗队前往非洲利比里亚抗击埃博拉疫情时带了两台血管显影仪,在治疗过程中起到了很大作用。

  血管成像仪的成功给了米磊很大启发。“如果有一支专门的基金支持科技成果转化,实验室里的成果就都能派上用场了。”在西安光机所的支持下,“中科创星”应运而生。

  中科创星的第一个投资项目是光纤陀螺。这是一个军民融合的项目,应用在飞机、航船上,就能实现自主导航,也能用在大炮、导弹上。

  他主张投资先看有没有科技价值和社会价值,如果不符合他的标准,挣再多钱也不干。 “要对科技理解非常深,才能对它的未来前景有信心,要有能力预测五年到十年之后世界是什么样的,才能做好科技投资。”米磊说。

  有人称米磊是“硬科技”概念的第一人。硬科技的概念,是米磊在2010年率先提出的。在2016年“十二五”科技创新成就展上,他解释硬科技:“是需要五到十年长期积累的、具有非常高门槛的技术,是难以被复制和山寨的技术。”

  在业界看来,他和他的中科创星团队似乎有些与众不同。这支投资队伍绝大多数成员从事过科研工作或有技术背景,这也是米磊在组建团队时提出的基本要求。“科研人员的思路和其他行业不太一样,所以投资人必须要懂科研的过程,才能真正地懂科学家,和他们有共同语言,还要能够看得懂硬科技。”米磊解释。

  “硬科技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只有胸怀精益求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才能取得关键技术的突破,研发出过硬的科技。这就是硬科技的精神。”米磊说。

  米磊的“硬科技”理念也成为中关村的主打概念。2016年,一条全长380米、主打“硬科技”孵化的中关村“智造大街”横空出世,这条北起双清路、南至成府路的街区,周边环绕着北大、清华、北航、中科院等高校院所,成为北京高端人才聚集的核心区,也是创新创业的新地标。

  米磊和中科创星在北京的第一站就在这里。2016年6月,北京中科创星科技有限公司入驻中关村智造大街,帮助高精尖科技实现产业化。

  科技成果产业化至今仍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问题。米磊举例称:“科技成果分两种,一种是青苹果,一种是红苹果。红苹果熟了可以直接摘,这时候很多投资机构就找来了。可实际上90%多的科技成果还处于青苹果阶段,青苹果想要成熟,需要有人不断浇水,陪它成长,才能变成符合投资机构要求的产品。但帮助青苹果成熟的活儿没人愿意干。”

  研究员出身的米磊和中科创星主动承担了浇灌青苹果的任务。一个科研项目实现成果转化需要很多步骤,从初期给项目选市场方向,产品定位,搭建团队到法律、人力、知识产权、项目申报、创业培训等提供全方位的专业服务,有些项目需要很多耐心才能看到成果。“这个阶段,干得都是‘赔本赚吆喝’的事情。”中科创星的项目总监严峻开玩笑说。

  落地中关村后,中科创星先后拿到了中关村管委会给予的“中关村创新型孵化器”、“中关村硬科技孵化平台”等支持。近两年拿到了北京各级部门数百万的资金支持。“这些认可和支持,对于一般的投资机构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我们这个初创公司,还是很重要的。”严峻说。

  【群像名片】

  投资人

  创业始于创新,成于金融。中关村建设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科技创新中心,其发展离不开一个重要角色——投资人。数据显示,活跃在中关村的天使投资人占全国的80%,披露的创业投资案例和金额更是占到全国三分之一左右。在这里,由过万名投资人共同构建的投资环境,被看作是创业生态系统中的“腐殖层”,为企业提供了最广阔也最肥沃的土壤。

  同题问答

  ●你眼中的中关村是什么样子?

  邓锋:创新和包容。

  米磊:敢为天下先。我觉得中关村实际上是中国科技成果转化的发源地。

  ●这些年,中关村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邓锋:我觉得现在的中关村,已经从地理上的概念转变为一个虚拟的概念,它不仅是一个地标,更是创新科技的代名词。

  米磊:这几年,中关村越来越关注科技创新,过去五年到十年,其实中关村的企业以模式创新为主,这几年,真正的硬科技创新崛起,中关村的科技创新回归本源了。

  ●对于中关村未来的发展,你有什么寄语?

  邓锋:希望未来的中关村出现越来越多长期屹立的高科技领域公司和能够对中国科技发展有很大影响力的公司。

  米磊:希望未来中科院和高校的科研成果在中关村更多地被转化出来,希望中关村能够真正驱动整个经济的发展,给北京乃至全国起到引领性示范作用,真正成为中国创新的源头。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王翀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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