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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小瑜是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长期从事教会史和教会法研究。他的主要学术著作有《教会法研究——历史与理论》(商务印书馆,2003)和《基督教与近代西方民族国家》(社科院世界史所多卷本世界史第17卷,江西人民出版社,2011)。但谈及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彭小瑜却举出2017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时评集《社会的恶与善》。他认为:“做历史研究是为社会服务的,偶尔分出一点精力,以更加直接的方式关心他人,是应该的。”
1 历史学者不读文学作品是危险的
新京报:你最近在读什么书,为什么读它?
彭小瑜:媒体近些年做过很多读书栏目,推动大家读书。不过面对读书栏目提出的问卷,我其实还是犹豫的,因为读书人读书经常是出于教书和研究的目的,为了“有用”,并不一定有指导大众的文化意义,更不一定有道德高度。读书人的品位也不一定高。我最近常写一些书评,主要是针对我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书,譬如瑞恩写的一套二战史,包括《最长的一天》《遥远的桥》和《最后一役》。我读过很多战争史,因为一直在研究基督教社会思想史,希望探索历史上的战争与和平问题。
新京报:2018年你读到的最好的书是哪本,为什么?
彭小瑜:其实我觉得我在2018年读的书里面,最让我印象深刻并希望推荐给读者的,就是瑞恩写二战的《最后一役》,也就是攻克柏林的战役。原因是,在认真读完这部书之后,一个有理性的读者应该会极度憎恶战争,不再随意说什么“消灭”敌对方之类的言论。这些言论在网络上现在实在太多了。把战争史写成对和平的渴望,而不是写成仇恨的宣泄,是瑞恩非常受人尊敬的原因。
新京报:床头/案头现在放着哪些书,为什么读它们?
彭小瑜:我是毛姆和杰克·伦敦的“粉丝”,经常看他们的小说,收集了他们几乎所有的原版作品。我也经常看高尔斯华绥的散文和小说,还有张恨水的书。这些有的已经不是当下流行的作家和作品,所以我的品位说明我确实有点“落伍”了。一般教书的人可能不太看通俗小说,即便经常看,可能也不好意思说,不过我有时还是读一点,包括上了《纽约时报》排行榜的惊悚小说。我个人觉得,历史学者不读文学作品,不仅文字会乏味,情感也会干瘪猥琐,其实是很危险的。
2 对翻译的人文社科著作的质量很不放心
新京报:你最欣赏的作家有哪些,为什么?
彭小瑜:这取决于从什么角度去欣赏。现在大家常常谈这个问题,我们学校图书馆也经常请老师推荐阅读书目。这个问题很有趣,也很难办,因为在推荐的时候,以及在告诉别人自己最欣赏的作家是谁的时候,大多数人可能多多少少会考虑如何顺应大众的心情和品位,不会有很多人说出惊世骇俗的心里话,如果他们心里真的有这类想法。譬如有人说很喜欢鲁迅,大家就都没意见,但未必是真话。
新京报:你最期待哪位/哪些作家出新作品,为什么?
彭小瑜:我读本科的时候学世界史,用的是上个世纪60年代编写的《世界通史》。后来陆续出了一些新的世界史教材,大致轮廓还是一样。我们的世界历史教材对史学史和相关的思想史一直不太重视。这很不好,因为中国读者和学生对外国史通常很陌生,一部缺少思想史背景的外国史教材不利于我们认识外部世界。不能把握思想史的基本线索和内涵,很难对制度和历史进程有透彻清楚的理解。所以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些把思想史和史学史交代清楚的世界史教材。教材不应该写成编年史和“流水账”。不过很遗憾,过去很多历史教材是那样的。
新京报:2018年最令你感到失望的书是哪本/哪些,为什么?
彭小瑜:我对一些译自外文的人文社科著作的质量很不放心,觉得译文错误太多,中文表达也不好。现在很难找到好的译作。不好意思说有哪些书被译得很糟。学术界不承认译作是成果,译作的稿费也不高。这是两个影响译作质量的关键问题。如果能够解决其中一个,局面就会大不一样:把译作看作是学术成果,可以让高水平学者安心做翻译;大大提高稿费,可以让专业的翻译家能够靠翻译养活自己和家人。
新京报:你觉得2018年有哪本/哪些书被高估了,为什么?
彭小瑜:近年不断在出版“极简”的各种历史书,似乎销路还不错。历史最怕被简化,因为历史本来就很难说清楚。如果以“极简”作为亮点来普及历史知识,是一件极其可怕和可笑的事情,起码会让人很担忧,让人担心作者会在“极简”之中顾此失彼,读者会因为“极简”的叙述产生很多误会和错觉。
新京报:对你影响最大的书有哪些,为什么?
彭小瑜:回答这个问题,有厚着脸皮冒充“人生导师”的嫌疑。
新京报:最想邀请哪些人去你家做客,为什么?
彭小瑜:请人来做客,如果不是亲戚朋友,会耽误别人的时间吧?
新京报:最近读到的什么著作/观点让你印象深刻/叹赏/意外?为什么?
彭小瑜:李新峰教授的《纪事录笺证》其实是一部深刻厚重的社会史专著。《纪事录》原书只有40000字左右。李老师的注释和阐释却有40多万字,核实铺展了原书所刻画的朱元璋以及元末明初其他政治人物“凶残酷虐之事和拙朴鲜活之态”,让“读者莞尔捧腹之余,或有化屠夫残忍为一笑的内不自在”。
3 大家应努力营造一个读书的氛围和环境
新京报:你自己的著作里,最满意的作品是哪本,为什么?
彭小瑜:我写过关于中世纪教会法和美国天主教会历史的著作,各有40余万字。不过我也写过很多间接论及世界历史和中国历史的评论文章,结集出版为《社会的恶与善》一书。这可能是学界一部分朋友觉得我不应该花时间去写的东西。不过这部书在某种意义上是我自己很满意的作品。我从来都觉得做历史研究是为社会服务的,偶尔分出一点精力,以更加直接的方式关心他人,是应该的。
新京报:2019年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一百周年,文学在新文化运动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如果让你在今天做一份文学刊物的执行主编,你会怎样设计栏目?
彭小瑜:五四运动前后以及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不光有很多好的作家,他们也有众多的读者。如果我现在主编一份文学刊物,我愿意做的第一件事是批评碎片化、快餐化的网络文字和文学。网络媒体的现状让我觉得,那里还不能够产生我们可以流传给后人的厚重和正面的文化遗产。未来的情况,现在还很难预测。到了《星际迷航》的时代,人们真的都不看长篇纸质书了?即使到了那个时代,人们也得读庄子、亚里士多德和马克思吧?在手机上或者其他电子设备上读?用什么诡异的科技手段将传世名著几秒钟传送和存储到人们的大脑?目前传统媒体面临的困难真的来自技术的变革吗?还是因为我们大家在肤浅、短视和急躁中轻易地在市场面前下跪了?五四以来,我们老是担心没有跟上时代,“落后”就被批评,就让人焦虑,我们有没有跟得太紧太急促的毛病呢?
新京报:你觉得一个平时不读书或不怎么读书的人,是否有可能妥当地安排自己的人生呢?可以请你谈谈读书和生活的关系吗?
彭小瑜:在个人的层面,好的人生应该和是否读书是没有关系的,和文化教育程度高低也没有关系吧,因为总会有人没有条件和时间读书,却能够做一个善良的人,拥有一个自己幸福并造福他人的美丽人生。但是在社会的层面,大家应该努力营造一个读书的氛围和环境,推动教育平等和社会平等,让每一个人无论从事什么职业,无论地位高低,都有能力和有闲暇读书,欣赏人类文明最灿烂的成果,让善良和美丽的思想有更广泛更深入人心的传播。我们现在越来越重视教育平等和社会平等,我想我们在不远的将来看到的美好画面会是这样的。
采写/新京报特约记者 寇淮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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