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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勤:用一生走进历史

著名历史学家、古文字学家李学勤去世;主持“夏商周断代工程”将中国历史向前推进

2019年02月26日 星期二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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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大学新斋(人文学院)设缅怀厅悼念李学勤先生。 新京报记者 侯少卿 摄

  姓名:李学勤

  性别:男

  籍贯:北京

  终年:86岁

  去世原因:病逝

  生前职业:著名历史学家、古文字学家、考古学家,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主任。

  2月底的北京春意渐渐苏醒,一位老人却永远沉睡了。2月24日0点11分,著名历史学、考古学、古文字学、古文献学专家李学勤因病去世,享年86岁。

  “走出疑古,甲骨青铜三代史;分系溯源,帛书竹简五经师”,昨日,在清华园新斋为李学勤设立的缅怀厅里,二十余字概括了他的一生。每一个字后,是李学勤近70年学术生涯的注脚。建殷墟甲骨“两系说”理论,推“非王卜辞”之研究,首鉴西周甲骨文,制订西周金文历谱;马王堆帛书、定县汉简、睡虎地秦简、清华简等珍贵材料都是他参加或主持整理的,“重新估价中国古代文明”、“走出疑古时代”等主张也都由他提出……

  他提出中华文明“走出疑古”,他自己则走进了历史。

  “我们这代人成长起来,都是读李先生的书”

  在历史学界,从初出茅庐的85后,到八十几岁的耄耋老人,提起李学勤,都会将其称为“导师人物”。

  “改革开放后,我们这代人成长起来,读研究生,走上研究古史、古文字这条道路,都是读李先生的书。这点大家是有共识的。”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朱凤瀚告诉记者。

  比李学勤小4岁的北京大学考古文博院院长李伯谦,也称李学勤为前辈。

  1952年,年仅19岁的李学勤进入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从事殷墟甲骨整理工作;1953年底,转到历史研究所,担当侯外庐助手,参加《中国思想通史》写作;随着马王堆汉墓、银雀山汉简发现,又转去整理新出土的简牍帛书,重回考古和古文字学行当;1996年,63岁的李学勤担任夏商周断代工程专家组组长、首席科学家,历时五年,将中国有据可依的历史年代,向前推进了两千多年,一直推到夏代初年……李学勤在学术圈出道早,成果多,朱凤瀚称他为“开学术风气之先的导师人物”。

  “在历史学圈儿,对于80后、90后而言,李先生就是‘大神’一样的存在。”社科院历史研究所的青年学者杨博说,“我的硕士导师、博士生导师当年的学位论文答辩,都是李先生担任答辩委员会委员。一直到2011年,我师姐毕业答辩时,李先生都是答辩专家委员。”

  夏商周断代工程 将中国文明向前推进

  “李先生没有门户之见,能尊重不同学科。”社科院学部委员刘庆柱说。“在交流学问时,我建议年代学应该搞宽一点,在标明年代时用‘约’,他听取了这个建议,后来夏商周断代工程结项,他把夏代开始时期表述为约公元前2070年。”

  当年,李学勤在社科院历史研究所,刘庆柱则在考古所,“我们一起多次做课题、评奖,他是搞历史的,但一谈到考古学,他就替我们考古学科说话。”

  2000年左右评选社科院优秀成果,当时一等奖经常缺额。“李学勤所在的历史所也有不少项目入选,但他就很公允,主动说应该让考古所拿奖。”刘庆柱回忆说。

  李伯谦与李学勤都是夏商周断代工程专家组成员,李学勤任组长,李伯谦是副组长。回忆起与李学勤共事的情形,李伯谦告诉记者,“别人想不到的他能想到,别人看得不够全面,他看得比较全面。”

  在夏商周断代工程的考据研究中,糅合历史学、考古学、天文学和碳14测年四个学科,综合不同学科的优点作出考据结论。

  “我们在研究中从不同的角度进行考证,一方面是从文献记载,另外要从考古验证,对挖到的文物,考古学家要拿出意见,采集的标本要测量年度。”李伯谦说,“比如,王城岗遗址,大体和文献记载的禹都阳城相对应。”

  “这样一来,不再是考古人自说自话,将文献记载和测量比较对证,我们提出夏代确实存在,从王城岗、阳城遗址,到新砦遗址,再到二里头遗址,贯彻了夏代早期中期晚期过程,这就是很大的进展,是融合所有学科共同得出的结论。”

  夏商周断代工程,从1996年启动到2000年结束,将中国有据可依的历史年代,向前推进了两千多年,一直推到夏代初年。

  这项工程于2001年出版了阶段成果报告的简本,繁本的编辑工作去年才结束。

  讨论繁本过程中,有时候对甲骨文有分歧,李学勤提倡从多角度解决。“比如,有一些单位对重要甲骨采了样、进行了碳14测年,那测定产生的结果和文献记载,与甲骨的形态、文辞变化是否契合,都要进行比较。”李伯谦说。

  斯人已逝,李伯谦告诉记者,繁本今年有望出版。

  遇到重大发现,不顾高龄骑车赶到现场

  虽然学术成果丰硕,不过近十年来的李学勤,更多为人熟知则得益于“清华简”。

  2008年,近2500枚珍贵竹简抵达清华园,这批竹简得以入藏清华就是由他促成的。为了释读这批竹简,清华专门成立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李学勤成为中心主任。

  中心研究员李均明负责清华简的清理,刚入藏的时候,一有新发现,就给李先生汇报。他回忆称,有时一天要汇报好几次,李先生也跟着一天激动好几次,遇到重大发现,还会骑自行车赶过来看现场。对于这一冷门绝学,李学勤曾表示:我们是本着先易后难的顺序在释读清华简,未来还有艰巨的任务等着我们。

  2011年至今,清华简以每年一辑报告的节奏出版,至今已有八辑。去年11月,清华简入藏十周年之际,第八辑整理报告同时公布,李学勤“缺席”了。

  但清华简的故事仍在继续。“我在清华艺术博物馆看到了展出的清华简,特别感动,对他的研究由衷地钦佩。”清华大学航天航空学院退休老师吴翘哲告诉记者。虽无私交,但他还是来到缅怀厅,送李学勤一程。

  刚做完手术仍坚持为晚辈写序

  没什么架子,和蔼、宽容是所有采访对象对李学勤的印象。

  朱凤瀚依旧记得二十多年前,自己写《中国古代青铜器》时,李学勤给自己作序的情形。“当时李先生刚做完手术,又是夏季的大热天,但他还是坚持给我的书写了序。”

  “李先生写序言,会一个字一个字用小楷,写在方格纸里。并且只要需要,就会把自己的原稿寄来。”李学勤《新出青铜器研究(增订版)》的责编张啸东说。

  他告诉记者,一般出版书籍需要三审三校,但修订《新出青铜器研究》则是四校、五校。张啸东现在还保留着李学勤一次次修改的手稿。“16开的书,380页左右,李先生每次都是通篇看完,返稿给我,上面布满他改动的地方。有时候一些生僻的字,拿回车间,可能工人手误重复犯错,李先生还是会一一改过来,毫无怨言。”

  清华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熊澄宇至今印象很深的是,自己在讲《媒介史纲》时,会介绍文字发展史,并提及甲骨文、简帛等内容,他就推荐学生去旁听李先生古文字研究的课程,对此,“先生热情接受,对于非本专业学生给予极大支持和肯定。”

  “他比较大度。”李伯谦说,“夏商周断代工程,仅专家组就有21个人,参加的专家更多。李学勤会让所有人都谈谈自己的看法,然后充分探讨。他坚持原则,但也不会特别坚持自己的看法。作为组长,他有这种品质和风格,让大家相处融洽,即使有不同看法,也不会形成矛盾。”

  当一个社会的物质条件发展到一定程度,人们会愈发渴求知道,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又将怎样走向何处。从这个意义来说,历史就像是若干碎片,发现得越多,复原的可能性就越大。

  中国古代文明的历史,过去因为西方国家的种种偏见,被贬低了。更好地把中国文明发展的历史说明出来,对那些贬低的中国古代文明加以纠正,这是我们历史学者的责任。 ——李学勤

  新京报记者 王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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