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厂村村民甄淑兰夫妇“接力”守护金代皇陵,文物部门为其颁发保护文物突出贡献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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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口店九龙山因九条山脊似龙奔腾得名。山上是北京地区建设最早、规模最大的金代帝陵。上世纪八十年代,甄淑兰的丈夫偶然从土地中挖出一块汉白玉石碑,从此和皇陵结下了不解之缘。
2001年开始,因参与了考古队的发掘工作,车厂村的甄淑兰和丈夫刘江山一起成为了金陵的“守护者”。三年前,丈夫病逝,甄淑兰一人守护这片陵寝。十八年过去,她的背已佝偻,腿脚也不如以前灵活,仍天天巡山守陵。她说皇陵的一草一木她都熟,他们一家和皇陵有缘。
种树发现金朝皇帝墓碑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名字见于众多历史和文学著作中,如今他的皇陵安静地躺在这群山峻岭之中。甄淑兰说自己只是个农村老太太,不大懂这些,但这些陵墓,甄淑兰围着走过无数遍。
同村很多人觉得守陵耗费时间,每月只有几百元的补贴着实不挣钱。甄淑兰甚至还曾想过,等自己年龄大了,希望让孩子也来守皇陵。“年轻人有自己的工作,看不上眼,都不愿意干”。
工具包里装着铁丝、钳子和锤子、布条、锯子……每天,甄淑兰都带着这个小包,在这个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内溜达,她随时都打算着“缝缝补补”。山头到处是她的痕迹,值班室的窗上绑了加固的铁丝,为了保护她搬进屋里的沟纹砖,草地上因常年巡逻形成的自然小道……因在山上一呆就是大半天,为了消遣,她还在墓室不远处种了几苗倭瓜、豆角。
甄淑兰一家人和古墓结缘,要推到30多年前。
上世纪70年代,甄淑兰嫁到车厂村。当时金皇陵地面的建筑已经颓败多年,四处都是散落的石头构建。一位车厂村的村民回忆,“平整土地的时候,拿炮崩了不少石碑,都被村民捡回去垒墙、垒地基了。”金皇陵的地面还曾竖着一个将近3米高的大石碑,“大王八驮着,上边雕着龙。碑上写的是大家伙儿看不懂的文字,也被炮崩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刘江山和村民一起上山种树,挖树坑时发现泥里裹着一块大石碑斜插在地里。碑身太重,挖不出来,刘江山看上边刻有明显的龙纹,赶紧用铁锹头用劲剥落大石头上面的泥土,两条石刻雕龙赫然眼前。他感觉这里并不简单,就将这块碑就地掩埋。后来,他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考古队。
考古队寻物“定穴”
当初参与金陵考古挖掘的文物专家、中科院科学传播研究中心研究员王德恒回忆,村民刘江山前来反映了这一情况。因金皇陵曾在清朝时期重修地面建筑,最初专家推测石碑应是清朝时期的石碑,但待完全发掘后,发现龙纹石碑的碑身刻有“睿宗文武简肃皇帝之陵”字样,系金代皇帝墓碑。以此,专家们更加确定了金皇陵的具体位置。如今,这块石碑被竖立在完颜阿骨打墓室外,字面的朱砂依稀可见。
2001年,考古队入驻村子里。甄淑兰两口子和其他村民被叫去帮忙。时隔多年,她仍留着当时参与金陵考古发掘工作时的工作胸牌,刘江山是警戒区内中心区74号,她是中心区76号。
村里的老人讲,车厂村的名字也和这座皇陵有关。之所以叫车厂村,是因为南宋时金人在这儿修陵墓,拉来了大批工匠和材料,车辆堆积成山。而村里人的祖先就是在这里守陵的金人。
缘分难以说清,除了刘江山发现的墓碑以外,甄淑兰又在河边找到了一个铜质坐地龙文物。王德恒回忆,甄淑兰发现的这件文物和黑龙江省阿城金代皇家墓葬出土的坐地龙一样,考古专家判断出古墓的规格不会太小。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墓室的发掘工作并不轻松。墓室从岩石层向下凿了5米左右,面积约一百平方米的大坑,棺椁上堆积着一层石块、一层夯土。因石块巨大、沉重,考古队员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来清理。如今,墓室外堆积的石料上依然可见发掘时记录下的编号。
最终,墓室共发掘出完颜阿骨打和皇后妃嫔共四人的棺椁,凤椁里还出土了一顶金丝做成的凤冠。如今,这些出土的文物在首都博物馆长期展出。
带狗吓走盗墓贼
因甄淑兰两口子对文物格外上心,被考古队“相中了”,请两口子帮忙看守金陵。
发掘那年,甄淑兰夫妇养起了一条叫“二子”的狗。二子小时候就跟着两人上山,棕毛黑背,竖着两个耳朵,威风凛凛。家里一张照片中,二子和一名考古队员并肩站着,背后就是金陵的发掘现场。
刘江山上山时会带上“二子”,老伴儿中午做好饭后,它独自叼着饭篮子上山送饭。甄淑兰巡山也会带上二子壮胆儿,遇到贼眉鼠眼的人,二子几声狂吠就能吓退对方。
2006年,墓室中的龙、凤石椁等被文物部门送走。2007年,地表有文物价值的石碑也被运走不少。但仍有不少人来“寻摸东西”。
甄淑兰记得一个“黑大个儿”,他经常带人来看一个残破的龟趺。“三天两头来,我觉得这人不对劲儿,就找了个坑,把那王八(龟趺)脑袋一点点给推进了坑里埋上了。”隔了十多年,甄淑兰仍记得那个人。前年这人又来过一次,在墓室附近瞅了一会儿,看见甄淑兰后才离开。
凭借多年的经验,甄淑兰能轻易辨别哪些人是游客,哪些人是盗墓贼。“一般的游客都是走道儿,他们(盗墓贼)不是,专挑没人走的地方走。一般游客看看、拍照就完了,他们得呆好一会儿,这里摸摸,那里扒扒,眼神都不一样。”每到这会儿,甄淑兰带着二子上前,盗墓贼就灰溜溜走开了。
山上的一草一木,老两口都很熟悉,“就跟自己家的院子似的”。一次巡山时,甄淑兰看见一个男的正在搬一块沟纹砖,甄淑兰大吼一声,“二子”也冲了上去,那人丢下砖就跑。甄淑兰叫回了“二子”,把沉甸甸的沟纹砖一点点地挪进了值班室锁了起来。
就这样,两人一狗,看守着大山深处的一座古墓,防备着许多双觊觎的眼光。有心怀不轨的人提出过给老两口钱,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甄淑兰拒绝,还将对方给轰走了。
一人守护的皇陵
2012年北京“7·21”特大暴雨,金陵冲出了新文物。甄淑兰夫妇去巡山,在河边一眼瞅见一个圆圆的铜器,甄淑兰不顾河水湍急,赶忙下去将它捞了上来。
因为这事,北京市文物研究所特意颁发给她荣誉证书。这本红色的证书被她放在了透明的袋子中,小心翼翼立在柜子上,内页写道:甄淑兰同志在“七·二一”洪灾中为保护金陵文物做出突出贡献,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如今,随着老伴和二子相继离世,巡山守陵变成了甄淑兰一个人的事情,游客稀少,空荡荡的山总会让她觉得孤单。甄淑兰说,她就尽量不去回想往事,等时间长了,也就慢慢好了。
她也重新养了一条狗,但怎么都觉得不如“二子”聪明机灵,也不会带它一起上山。她在山上待的时间更长了。2017年5月6日傍晚,她下山时发现路边停着一辆车,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背着很大的包,她听看山的人说,背包里有仪表盘之类的东西,“我想着可能是探测仪。”因放心不下,当晚九点多她又上山一次,见那辆车还停在路边,就喊儿子上山拍照传给文管所。好在最终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丢失,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下。
今年已是她看守皇陵的第18年。如今,甄淑兰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方便,她拄着拐在山间溜达,用粗糙的手摸摸台阶,摸摸石碑。她说她对金陵有责任,“我看着这些东西多少年了。如果真有东西丢了,我这心里肯定过意不去。”
孩子们在外工作,但对母亲行为很理解,甚至在母亲外出期间会“代班”看陵,甄淑兰说,一家人和皇陵、和文物有缘,等哪天自己也没力气上山了,她也心甘了。
2016年,刘江山病逝。“二子”围着刘江山的轮椅一圈圈地打转。2017年,因年岁太大,“二子”也上不了山了,最终离世。一人一狗,相继离开了甄淑兰。但金陵的风景依旧如昨。“二子活了14岁,守了13年皇陵。”甄淑兰把二子埋在了九龙山下,就在丈夫刘江山墓不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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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记者 康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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