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超声领域的拓荒者接诊30万名患儿,挽救超2000名重症患儿;拒收红包被称为“缝兜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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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长的医院走廊,贾立群左手拿着资料夹,穿梭医患之间。为拒收患儿家长红包,他把口袋缝了起来,人称“缝兜大夫”。
一名家长叫住了他,“医生,今天能做贾立群B超吗?”不知从何时起,每张疑难病症单上,都被推荐的医生写上了“贾立群B超”,他的名声因此远扬,全国患儿家长慕名而至。
“接诊患儿30多万名,确诊7万多例疑难病例,挽救2000多个急重症患儿的生命”,这是官方语系里,对贾立群从事B超检查30余年的概括。
贾立群是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儿童医院超声科的名誉主任,也是我国儿童超声领域的拓荒者,被称“B超神探”。
勤奋锤炼B超诊断技术
1974年,贾立群还是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里的一名普通青年。几个月后,命运轨迹转变,一心想成为无线电工程师的他,被推荐读大学,专业是从未接触过的医学。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的梦想变成了当一名好医生”,贾立群相信,只要努力,无论做什么,总能干出名堂来。
进入北京第二医学院后,他是同学里每天学习到最晚的人之一。为学好解剖,他把人的头颅骨借到宿舍,抱着反复琢磨,很多次,不知不觉就睡着,一睁眼,他被吓了一跳,“那个颅骨正和我躺在同一个枕头上。”
1977年,儿科毕业后,贾立群被分配到放射科。参加工作不久,他如万千踏出学校的青年一样,迷茫、惶恐,专业方向不符,“在这儿,能干出什么来?”
一天,科里突然通知他去查房,他抱怨:“我一个放射科医生查什么房!”到了病房,他才知道,院长诸福棠院士亲自带着他们几个不同科室的年轻医生,一起查房。
诸福棠院士是中国现代儿科学的奠基人,见到诸福棠一边询问孩子病情,一边查看检验结果,还不时考查他们对X光片上病变的诊断。“专注、一丝不苟,让我懂得了,只要为了孩子恢复健康,每个岗位都很重要,都该倾尽职责”,贾立群回忆。
“贾立群牌B超”
1988年,医院新添了第一台B超机,贾立群被抽调去组建B超室。当时,儿科B超在国内几近空白。
那时,贾立群连B超机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一切只能从头学起。他常会在休息时间,到手术室看手术,还把手术中切下来的标本拍成照片,晚上回到家,对照B超图像研析。
在B超机前,贾立群一干就是30年。他通过在自己身上反复试验,在回声高低、液体清浊、血流性质和流速、脏器大小和形态中,摸索出了儿童超声图像的特点规律,成为我国儿童超声领域的拓荒者。
多年来,由于他的诊断比较准确,每当碰到疑难病例时,医生们都会在B超单上写上“贾立群B超”。做完了,有家长用手指着B超机问:“大夫,您做的是‘贾立群牌B超’吗?”
贾立群会笑着解释:“这台机器加上我,就可以叫‘贾立群牌B超’了。”这个误会,让他感到温暖和信任。久而久之,很多家长千里迢迢带孩子来,专门点名做“贾立群牌B超”。
2008年2月,贾立群连续检查出几十例“肾结石”患儿,他和临床医生敏锐地发现,这些孩子均有三鹿奶粉喂养史,遂报告上级。同年9月,“三鹿奶粉事件”曝光。贾立群凭借对这类患儿超声检查经验,短短3小时内,制定了“毒奶粉肾结石”全国诊断标准。
被缝死的口袋
一天,一名重度肝肿大患儿被医院收治。贾立群拿过信息表:年龄2个月,肝上布满小结节,外院诊断显示:良性肝脏血管瘤,经久治疗,不见好。
贾立群当即判断,孩子病症有两种可能,一是良性肝脏血管瘤,另外可能是恶性肿瘤肝转移。要命的是,两种病在B超图像上,几乎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点是,恶性肿瘤肝转移,会有个原发瘤。
贾立群拿着探头,一遍遍在患儿腹部划过,终于,在无数小结节中,发现黄豆大小的小结节。他意识到,这就是元凶:左侧肾上腺神经母细胞瘤,肝转移。
最后的手术和病理结果证实了他的诊断:这是一种恶性但可以治愈的肿瘤,及时治疗,可以挽救孩子的性命。
没多久,孩子父母抱来了患儿的孪生妹妹,两个孩子病情一样,可贾立群怎么也找不到这孩子的原发瘤。一连几天,贾立群把自己埋在文献堆里,找到了答案:肾上腺的小肿瘤不但本身肝转移,还通过胎盘,转移到另一个胎儿肝脏。换句话说,小姐妹俩得的是一个病,只是元凶不在妹妹身上,而在姐姐身上。
这种病情在中国仅此一例,世界上也非常罕见。术后,孩子父母送来锦旗:火眼金睛缉病祸,孪婴奇疾被侦破,求实进取讲奉献,医术精湛称楷模。
作为儿科医生,贾立群除了耐心有时还会配合他们一些“非正常”要求。有一次检查前,家长抱着大哭的孩子,“大夫,您能把白大褂脱了吗?我们家的孩子一看见白的就害怕。”
为让孩子顺利检查,贾立群脱掉了白大褂。可孩子还是哭个不停,家长又说:您那毛衣上还有白色的条块,能不能把毛衣也脱了?“好在他里面还有一件衬衣,正好是蓝色的,孩子这才安静下来,做了检查。”
有人问,这么不合理的要求,你怎么还答应?他回道,“只要不耽误孩子看病,一切都值得。”
多年来,患儿家长为表谢意,总想给贾立群红包,他一次次谢绝。“塞红包”的事也让他困扰,“拒绝红包劳神费时,还会耽误看病。”
有家长硬往贾立群的兜里塞,来回撕扯,白大褂的两个兜全给撕耷拉下来,最后他索性全撕下来。同事见了问,“主任,您这白大褂怎么没兜,像厨房大师傅。”贾立群一想,兜全撕掉不好看,干脆就把白大褂的兜口缝死。
再塞钱的家长,发现塞不进去。贾立群笑着说,“兜缝着呢!您把钱用在给孩子看病上吧!”
一次次的抱歉
1977年参加工作后,他与家人就居住在西城区南礼士路,一间40多平方米的职工宿舍里。他与单位的距离仅一墙之隔。总有人问一句,为什么还不换房,他总是轻描淡写地回一句,“住远了,出急诊赶不回来。”
事实上,贾立群不仅住得近,生活半径也局限在医院周边5公里范围内。
他向医院承诺,只要在北京,24小时随叫随到。他最多时,一天夜里被叫起来19次,每次都是刚躺下电话就响了,赶紧穿上衣服往医院跑。妻子心疼地调侃他:“你这一宿啊,净在这儿做仰卧起坐了。”
为少让患儿因为B超检查挨饿,他挤出吃午饭时间连续工作,时间久了,养成了不吃午饭的习惯,至今已二十多年。
长期作息不规律,一些疾病逐渐找上门。一次,他肚子疼得直不起腰,但看到诊室外挤满的病人,他捂着肚子直到晚上诊断完所有病人才去就诊。
医生给他做了急诊手术后不客气地说:“亏自己还是医生,来这么晚,阑尾都穿孔坏疽了。”
贾立群也有孩子,能理解家长疼爱孩子的心情,但这些年来,面对自己孩子、家人提出的要求,他却常常拒绝。
一次,他给一个小孩做肾脏穿刺,由于孩子很胖,哭得没完没了,图像看不清晰。他边哄着孩子,边拿探头引导着肾内科医生小心进针。不知不觉,两小时过去了,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
穿刺成功,他放下探头才突然想起,7岁的儿子放学后还在汽车站等他。贾立群急得飞跑到了车站,看见儿子孤零零地站在大雨里,浑身浇透,书包里也灌满了水。
儿子哭了。他抱着儿子既心疼又生气:“你傻不傻,怎么不知道躲雨呀?”儿子委屈地说,“你说让我在车站等着,不准动。”他抱起冻得打哆嗦的儿子,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
如今,儿子已经工作,他会用所学专业,帮父亲总结病例、做PPT,结尾处,每次都不忘写上一行小字:老爸,加油!
贾立群的妻子是一名教师。为控制丈夫的高血糖、高血压,每天都早早起床,做营养餐。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丈夫陪她两天,出去转转,哪怕是北京郊区,但至今未如愿。
妻子说,这一辈子学会了等待,“等他回家吃饭,等他陪自己逛逛超市,等他有个不忙的时候。”而这时,贾立群都会紧跟上一句对不起,“我不能为家里作什么贡献,能做的,就是跟她一次一次地说声抱歉”。
新京报记者 李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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