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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教师沙有威的“义教”之路

年近7旬仍坚守讲台;与妻子7年自驾6万多公里,直面2万余名偏远地区学生科普机器人知识

2019年09月08日 星期日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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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6日,北京市朝阳区沙有威老师家中,桌子上陈列着不同种类的教学机器人。 新京报记者 彭子洋 实习生 阚子青 摄

  “什么叫程序?”

  信息技术课教师沙有威从北京景山学校退休7年了,还站在讲台上。

  教室窗外不再是四九城的繁华,有时是绿树荫荫,虫鸣鸟叫,有时是高山峻岭。

  年近七旬的他头发略有稀疏,但声音有力。台下,来自农村的学生们虽穿着不甚光鲜,但眼神透着光,写满了好奇和渴求。“程序就是解决问题的步骤:你先穿衣服还是裤子没关系,但不能先穿鞋再穿袜子。”2012年退休后,他开始为偏远地区的学生带去“机器人科普课”。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我)剩下这点热,再发点光。”他将自己的行为命名为“烛光义教”。7年过去,沙有威走过了77个县级及以上地区,164所学校。

  汶川地震后萌发退休后继续支教想法

  上世纪70年代末,刚刚大学毕业的沙有威就开始在北京景山学校用可输入公式的计算器进行编程教学。1979年底,学校获赠一台电脑,这台电脑成为了我国用于中小学计算机教育的第一台设备,沙有威也成为我国第一个从事计算机中小学教育的教师。此后,沙有威利用这台电脑开始了编程小组教学。

  40年过去,当初的一部分学生也成长为这个领域的专家。多伦多大学电子与计算机工程系终身教授李葆春就曾是编程小组成员,他曾在沙有威博客中评论:“几个同学一起,在机房楼下找您的自行车,车牌号是0073972,如果您的自行车在,我们就上楼去上机。”

  2000年左右,沙有威发现机器人能让孩子对编程产生兴趣:“因为编程的过程中,学生可以看到成果——机器人能动起来了。机器人也要使用感测技术和控制技术,比计算机更符合信息技术的概念。”

  2008年汶川地震后,沙有威去给灾区的孩子们上机器人课,学生们非常感兴趣,让他萌发了退休后继续支教的想法。

  “如果身体状况允许,带上几个教学用的机器人去贫困学校支教,为那些孩子上点机器人知识的普及课,义务做点科普的工作。”2008年,沙有威在博客里这样写道。

  退休前,沙有威回到老校区搬空的机房,找到了当年那台电脑的主机和其他部件。给它取了个名字“出土文物”。这个名号其实是别人送给沙有威的,曾有人称他为中小学计算机教育的“出土文物”。他高兴的同时,也隐隐感到不安,“我这个老家伙只有历史价值,没有现实价值了。”为此,他开始思考退休后的计划。

  “‘支教’太强调赋予,‘义教’更合适些”

  2012年6月,沙有威退休,校方希望返聘,被他半开玩笑婉拒,“我也想干自己的事了。”

  67岁的沙有威有冠心病、高血压、脑血管硬化、糖尿病,每天早晚需要吃药。2012年出发前,家里人不支持,大夫也对他说:“你不能走了。”但他执意要走。

  “在家一待,更要待出毛病来。”沙有威一摆手说,以前待在家里,经常容易犯病,出去义教以后,呼吸新鲜空气,运动量加大了,身体自然强健了许多。

  沙有威的老伴担心他的身体,只能陪在沙有威身旁。她不会开车,但一路上两人互相照料。上课时老伴会为沙有威和孩子们拍照,沙有威向孩子们介绍:“她是你们的助教。”

  他整理好教学用的仪器,放在后备厢,就和老伴出发了。两人开车往西安方向,随后转至四川、云南、中越边境、广西、海南,总共花了两个月时间。

  沙有威并不知道去哪上课,事先没联系。“幸亏行业内的老师们还都认得我。”经当地信息技术教研员、支教老师、爱心人士的介绍,每当有学校听说他要来上课,都很欢迎。

  沙有威至今还记得四川西昌一所位于山顶的学校。当时,他开车走了很久的山路,见到两个戴着红领巾的孩子在路边等待,几个人又走路翻山几个小时才到学校门口。

  当天准备下山时,孩子们都围住了他:“明天再来吧,我们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沙有威第二天再次来到学校,不上课,单纯与孩子们聊天合影,至今与孩子们的合影还存在他的电脑里。他指着一张照片说:“快看,学生们的眼睛,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多么纯粹。”

  他还有个宝贝本子。这本巴掌大的红色外壳小本是沙有威义教的第一所学校——陕西省宁强县南街小学校长吴富平买来赠送他的。临别时,吴富平买来这本子,写了满满两页感谢的话语,还盖上了学校的红章。此后,沙有威每到一个学校,就会让校长盖个章留作纪念,有时会附上几句话,有时只是一个简单的红章。如今,这个本子已经盖满了红章,沙有威用另一个巴掌大的本子接替。

  有的孩子下课时拦住沙有威,只为了道一声谢谢。沙有威备受感动,他觉得“支教”二字太强调赋予,而自己在行程中也有获得,用“义教”更合适一些。

  夫妇二人7年出行13次 自驾6万多公里

  教过的学生给他的精神反馈,让他心里说不出来的舒坦,他老说,授人玫瑰,手留余香。

  那一次回来后,沙有威便定下了固定的出行时间。每年的五一后、十一后,沙有威和老伴便驱车离开北京。每次出发前,他会选定一个方向,联系这个方向范围内的学校。

  7年时间,沙有威夫妇二人出行13次,自驾6万多公里,直面2万余名偏远地区学生,每次出行月余,出门在外,常是街边小馆吃两口,住宿统一找快捷连锁酒店,尽量不在食宿方面花费太多,早上驱车前往学校,下课就立刻前往下一座城市,还能省一晚住宿费,时间安排非常紧凑。

  考虑到学校的条件不一,沙有威连投影仪都自己携带。“在现有的环境下上课,甭管是遇到什么条件,就得在十几分钟内,把这课堂安排好。”在河南周口一所学校里,突然停电了,沙有威在校长协助下找到了发电机,没有投影的白幕,就在黑板上贴上装肥料的编织袋,充当白幕。

  四川山路多,车子导航出错了,沙老师一路开车就冲到了一处山顶,坡度超过45度,路也越来越窄,和老乡一打听,不能再往前走了,断头路,往回也难掉头。“费了半天劲,好家伙!”沙有威感叹,有时候,当地方言也不太能听懂,一遍听不懂,就再听一遍,直到听懂为止。

  不主张全按教材教学 倡导“能力导向教育”

  沙有威的义教课程一个半小时,前半部分讲解原理,后半部分演示机器人,对高中生,可以讲解编程,对年龄较小的学生,更多集中在机器人的搭建和基础知识。

  “智能机器人应该具备三个特点,具有大脑思维功能、感觉功能、执行动作的功能。”沙有威在讲台上随即编写了一段程序,让模型车的轮子向前滚动。

  “它本身有感觉功能的,有这个功能我没用上。有大脑思维的功能是吧?我也没用上。”沙有威娓娓道来,“我只用执行动作的功能了。是吧?你们以后得好好学习,否则以后这些东西搁那,你也不会用。”

  课程进行到后半段,当地的老师们常常会站满了教室后排。

  “现在条件好了,很多乡镇中心学校设备条件并不比城里差,可能更缺的是教育理念。”沙有威说。

  沙有威说,当地教师上课更多按照教材来,在他的机器人课上,他更倡导一种“能力导向教育”:“比方小学生做机器人的时候,遇到齿轮传动的问题,但中学物理才会学齿轮传动……遇到什么我就先解决什么。”

  “其实你说这一课能给孩子起多大作用?就让孩子开阔眼界,告诉他们还有另一种可能。”沙有威这么认为。

  2017年开始,沙有威与爱心人士一起,组织机器人厂家和志愿者,捐赠设备,做乡村教师的培训。在此基础上,他希望能搭建一个平台,对接志愿者和农村学校,进行免费的教学培训,将自己的行为转换为社会行为,让更多的学生受益。

  “我毕竟67岁了,再干个两三年就干不动了。”沙有威说,他在申请一个基金项目,变成基金行为。这些年,烛光义教一直是沙有威自付费用,家里装修老旧了,老伴说,等再过几年走不动了,再凑些钱修整一下。

  曾有人希望加入烛光义教,也有校长希望将沙有威留在当地学校,他都拒绝了:“老年人其实从退休后到不能动,也就十多年,想在这段时间活得更有意义。”

  “为者常成,行者常至”是沙有威最爱说的话:“你想要做的事,你赶紧去做,才能成功,想要达到的目标,你得紧盯脚底下,得动起来,才能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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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京报记者 张彤 实习生 张祁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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