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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12日 星期六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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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编剧的电影《糜骨之壤》,曾获2017年度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奖提名。

  梦

  《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

  作者:(波兰)奥尔加·托卡尔丘克

  译者:易丽君/袁汉镕

  版本:后浪丨四川人民出版社2017年12月

  当梦一再重复过去发生的事件,当梦反复咀嚼过去,把过去变成画面,像过筛子一样筛掉其中的含意,我便开始觉得,过去跟未来一样永远深不可测,永远是个未知数。我经历过一些事情,完全不意味着我已了解它们的含意。因此我惧怕过去,如同惧怕未来一样。一旦发现某种我所认识的、迄今我以为是稳定和可靠的东西,原来完全有可能是由于另一种原因,以一种我从未料想到的方式发生的,原来是它把我引到了另一个不是由我发现的方向,原来我是个瞎子,原来我是睡着了的,我将把自己的现在怎么办?

  我带着自己的梦加入网络中的那些人的网站——除了梦,没有任何东西能把我们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我们大家以一种出奇相似和混乱的方式梦见同样的事物。这些梦是我们的财富,同时也是所有别的人的财富。因此也就不存在谁是这些梦的作者的问题,因此我们才如此乐意用所有的语言把梦写进网络,只用一个字母、单个名字或代号来署名。这是世界上,谁也没有所有权的唯一的东西。在整个地球上,无论在什么地方,当人们睡着了,在他们的头脑里就会迸出一些杂乱无章的小世界,它们像浮肉一样,长得超常地大和快。或许存在这样的专家,他们知道其中每一个单个的梦的意义,但谁也不知道所有的梦加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摘自《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

  菌丝体的时间

  《太古和其他的时间》

  作者:(波兰)奥尔加·托卡尔丘克

  译者:易丽君、袁汉镕

  版本:后浪|四川人民出版社2017年12月

  菌丝体长满森林,甚至可以说,也长满了太古。在泥土里,在柔软的植被下,在草地和石头下面,形成许多细线和细绳,彼此纠结,卷成一团,它们能缠住所有的东西。菌丝体的丝具有强大的力量,它能挤进每一小块泥土之间,缠住树根,能阻挡巨大的岩石没完没了地缓慢向前移动。菌丝体的模样儿颇似霉——白、纤细,而且冷冰冰。新月形的地下花边,菌体潮湿的抽丝如刺绣,世界滑溜溜的脐带。它的生长超出牧场,在人的道路下漫游,爬到人们房屋的墙上,而有时,它的力量增长到不知不觉地侵袭人的身体。

  菌丝体既不是植物,也不是动物。它不善于从太阳吸取力量,因为它的天性是与太阳为敌的。温暖的、活跃的东西不能吸引它,因为它的天性既不温暖,也不活泼。菌丝体之所以能生存,全靠吸取那种死亡、瓦解并渗入地里的东西所残余的液汁。菌丝体是死亡的生命,是衰退、瓦解的生命,是一切死去东西的生命。

  菌丝体整年都在繁殖自己阴冷、潮湿的子女,但只有那些在夏天或秋天出世的子女才是最美的。在人类的道路边,长出的是大帽子、细长腿的大蒜菌。草地里白花花地长出的,是近乎完美的马勃菌和厚皮菌,而黄皮牛肝菌和多孔菌则喜欢占领病残的树木。森林里充满了黄色的鸡油菌、黄褐色的红菇和麂皮色的美味牛肝菌。

  菌丝体既不压制,也不突出自己的子女,它对所有的子女都赋予生长的力量和传播小孢子的机能。它对一些子女赋予气味,对另一些子女赋予在人类的眼前隐匿起来的能力,还有一些子女,则具有让人一见就喘不过气来的外形。

  ……

  鲁塔曾经听到过菌丝体的生活节奏。这是一种地下的沙沙声,听起来宛如低沉的叹息。而后她听见地里的土块轻微的破裂声,那是菌丝体的丝从土块中间往外挤。鲁塔还听到过菌丝体心脏的跳动,这种跳动每隔人类的八十年才出现一次。

  从这时开始,她经常来到沃德尼察这个潮湿的地方,而且总是趴在湿漉漉的青苔上。她趴在地上的时间一长,对菌丝体的感觉就有所不同,因为菌丝体会减慢时间的流逝。鲁塔进入一种似梦非梦的状态,完全以另一种方式看外界。她看到昆虫缓慢地袅袅婷婷地飞舞,她看到蚂蚁从容不迫地运动,她看到光的微粒落到树叶的叶面上。所有高亢的响音——鸟的呖呖啼啭,兽的尖细嘶鸣——全都变成了嗡嗡声和叽喳声,这嘈杂的声响贴着地面移过,像雾一般。鲁塔觉得,她就这么躺卧了好几个钟头,虽说刚刚只过了片刻。

  ——摘自《太古和其他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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